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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真假身份


莳萝带着牧小十美美地用了一餐饭,一本满足。云虚子在一旁眼巴巴看着,饿得饥肠辘辘。他已下定决心,待这件事情澄清立刻带徒儿离开,决不能交在莳萝手中。万一徒儿学得了莳萝的脾性,日子还怎么过?

        唤了狱卒,将残羹冷炙端出去。三人开始谈正事。莳萝道:“道长,你认为是林玉为了跟六师兄争权势而下的手吗?”

        云虚子皱眉:“林玉行事稳妥,为人爱憎分明,能为朋友两肋插刀。他跟宫盟主关系一向铁,所以宫盟主离开时,将一切事务全权交给他。按理说林玉不可能有其他心思。不过我有些年头没见他了,不知林城主可还是当初的林城主。”

        莳萝坐下来,以手支颐:“若真是林玉所为,他为什么要陷害你呢?你们之间可没什么怨隙。”

        云虚子点头:“这里的确说不通。”

        莳萝:“总觉得我们漏掉了什么。”

        回忆着大师父上次办案经过,牧小十捡了块石头,在地上划着,煞有介事地分析:“或许事情没那么复杂,只是我们思考的方向偏差了。先不管谁是幕后凶手,我们暂倒过来想,对方现在有一个明确的目的——杀二师父。”

        莳萝补充:“单为了杀道长,我觉得不至于这么复杂。单挑不过就下毒,还可以买凶请帮手,哪用得着设这一连串的局?”

        “那么莳萝姐姐的意思是对方目的不止一个,杀二师父只是其中之一。”牧小十在地上划出一条线,接着分开数道叉线,“我们先讨论,为什么他要杀二师父。跟二师父有仇?二师父挡了他们的路?二师父,你可跟谁人有仇?”

        莳萝替他回答:“深仇大怨倒没有,只是他这张嘴特贱,得罪过许多人。若说因仇杀人,我认为不必这么麻烦,更该是挡了谁的路。”

        牧小十划出一条线:“那么,二师父你有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能力?”

        云虚子百无聊赖:“跟你说过了,捉妖啊。”

        牧小十:“……其他的没有了?或许有什么为人觊觎的宝贝呢?”

        云虚子摊手:“我就一个人一把剑。”

        牧小十尴尬了,装x失败,这还怎么往下推理?

        莳萝戳了戳她:“另一条线呢?”

        牧小十只得硬着头皮道:“对方先杀了李恶来,随后又在玄武塔中做手脚伤了十大门派弟子,广文带出一句‘不见鬼魂,第八关’,那么……这说明什么?”

        三人你看着我,我瞪着你,想不出所以然。

        牧小十扔开石头,哀嚎一声:“还是没头绪啊。要是大师父在就好了。”

        莳萝提醒:“道长的本事是捉妖,对方心心念杀道长,或许这一切是妖所为呢。”

        牧小十郁闷:“妖的确跟二师父有仇怨。”

        “草木禽兽成精,大多思维简单,不比人能谋善划,应该做不来这一连串的圈套。”云虚子向牧小十努了努嘴,“你瞧瞧这只妖,笨得像扶不上墙的泥巴,能不被坑已经谢天谢地,哪还能设计害人?”

        牧小十撅了嘴:“我是笨,但不代表所有的妖都笨。你想想途中追杀我们的那只花豹,还有护州的雪玉儿,可厉害了呢。”提到雪玉儿,她忽地记起一事,从贴身衣裳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泛黄纸包,“对了,有件事一直没机会说。雪玉儿临死之前,交给我一样东西,嘱咐了半句话,说是要把地图给谁。”

        莳萝接过来,打开,见是一张残图,上面画着弯弯曲曲的条线,仿佛被强行扭了一般,中间还有朱笔划出的七个红圈。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她霍地站起来,爬起来就往外跑:“我知道了。”

        牧小十吓了一跳,忙站起身:“莳萝姐姐,你去哪里?”

        不多时,莳萝抱着一只长匣子气喘吁吁地跑回,放在两人面前“哐当”一声打开。匣中是一幅近乎透明的地图,不知何种材质。图面已微微泛黄,但图纸仍坚韧,丝毫未损。层层打开,图宽有一尺,长约三尺有余,其上绘着密密麻麻的山麓河流与森林的图案,只是山水也好,树木也罢,皆是弯弯曲曲的挣扎形状,放佛被什么扭曲了一般,煞是怪异。

        “你们看,这是九州社稷图!”莳萝将之前的古图拿出来,放往左上角,两图相合,弯弯曲曲的线条重在一起顿时变成清晰的图案,一座烟雾缭绕连绵起伏的高山,朱笔批出的红圈恰落在七个峰端。

        “青云山,七子峰。”云虚子亦是震惊,“我记得之前武林盟也曾有一张类似的古图,由下面的门派供奉而来,我和宫盟主一同研究了许多天,却因为没有头绪而作罢。”

        “图在哪里?”

        “听说被放入了玄武塔。”

        手上抖起来,莳萝拿着地图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如果对方的目标是九州社稷图,而我们恰巧撞破了这秘密……”

        牧小十惊得捂了嘴,慌张四顾:“现身夺物,然后杀人灭口。”

        当那道儒雅身影出现在牢房外时,牧小十和莳萝皆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时,又各自松了口气。莳萝拍着胸脯喘气:“六师兄,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吓死……”一语未竟,她身子一僵,已被点穴动弹不得。

        牧小十惊叫一声,跳起来就要往外跑。

        宫千行阔袖一展,挡了她的路,含着笑问:“去哪里?”

        曾经仰慕的男子此刻看在眼中如同煞神,牧小十忙又转身,慌慌跑向云虚子,躲往二师父身后,拽着他的衣角吓得浑身发抖。

        云虚子还能保持镇静,微讶:“是你?”

        宫千行温和地笑:“是我,意外吗?”

        云虚子说不出话了。

        宫千行将地上的两幅地图卷起来放入匣中,温声温语道:“原本是取回九州社稷图,谁知还有意外收获,总算不虚此行。”

        云虚子苦笑:“是你的话,很多事情就能说通了。李恶来之死,你的属下前去查探,顺手将凶器放入我包袱中,栽赃轻而易举。玄武塔中的机关虽然是由林玉负责布置,但你是盟主熟知塔中开启之法,若想做手脚易如反掌。”

        宫千行含着笑点了点头:“麻烦的是武林盟高手太多,有他们在总不得下手。”

        云虚子叹:“所以,白非白早就知道小十在门外,故意说是与苏沐联手。小十童言无忌,脱口说出也便有了后面之事,从而气走了苏沐。接着将祸水移到林玉身上,让十大门派前去调查。偌大的武林盟,现在恐怕已只剩老弱妇孺。好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宫盟主,我只问一个问题,九华山庄中无人,那么林城主到哪里去了?”

        宫千行温温和和地笑:“云观主,林玉可比你聪明,早早就对我起了疑心,甚至还要暗地调查。我岂能给他这个机会?只好先下手为强。”

        云虚子松了一口气。

        宫千行道:“你难道不担心朋友安危?”

        云虚子笑道:“林玉行事一向周密稳重,他既然起了疑心,那么定已做好防范。纵使你先下手,也不一定便能得手。”

        宫千行的声音有些冷:“看来你们对彼此很了解。林玉的确没有死,但受了重伤,此刻不知正躲在哪个角落里苟延残喘。”

        牧小十哑着嗓子,抖抖索索地质问:“为什么要杀二师父?宫盟主,你们不是朋友吗?”

        宫千行笑了,笑出了声,眉目间如三月春水漾开,与记忆中那人渐渐重合。牧小十看得一愣,慢半拍反应过来:“你不是宫盟主!你是谁?”

        “宫千行”扬了眉:“这还重要吗?”

        云虚子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再叹:“你们还真挑了个好角色假扮。宫盟主出海多年,言行举止纵使与往日有所差异,众人只会认为是多年不见所致,怎可能想到是假的呢。再者,‘宫千行’三字足以代表武林正义,即使血案连连,又有谁肯怀疑到你身上?宫盟主是我此生最敬佩的人之一,坦白地说,我宁愿怀疑自己,也不愿怀疑他。”

        “宫千行”眼中蕴着笑,缓缓拔出剑:“可不是天助我也。而且原本计划还要复杂一些,不过你身边的两个女人帮了大忙。云观主,你女人缘不错,不过对于出家人而言,这可算不得好事。”

        云虚子唯有苦笑:“阁下意见谨记在心。”

        “记着也好,下辈子或许用得上。”“宫千行”眼中露出杀机,一步步逼近,举起了手中的剑,“明年的今日,我会为你烧一柱香。”

        寒光掠过,挥剑斩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青剑斜地里刺出,“铿”地一声准确地将“宫千行”的剑势格住,接着猛地一旋,强大气劲将他逼退三四步。

        “宫千行”看着自顶上翻身跃下的人,脸色微微变了:“你没离开?”

        苏沐为莳萝解开穴道,拉往身后护了,弯眉一笑有倾城色:“夫人所在,便是苏某所在。”

        莳萝一脚踹去:“贫什么嘴,干活!”

        “宫千行”眼底沉了:“你们早就怀疑我了?我想不出哪里有了差错。”

        苏沐道:“阁下布局不错,扮宫千行很像,对于我们几人查得也够透彻,言行与反应全在你的掌控中。你只棋差一著。你不该栽赃剑冢,不该拖我下水。”

        “宫千行”冷冷地笑:“为何?”

        “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跟他无关。九州社稷图和新斩剑是我拿出来的,是我执意要参与这次比试,是我听说你回来了想找借口见你一面。与其栽赃他,不如栽赃我更合适。”莳萝坐到旁边,捂了眼睛,“我以为是六师兄回来了,谁知全是假的。我只希望见他一面,只想看他过得好,此生就这一点心愿而已,上天非但不肯成全,还要捉弄……”

        牧小十挪到她身边,轻声安慰:“莳萝姐姐,你别哭。”

        见自家媳妇哭得一塌糊涂,苏沐又生气又心疼,索性将一腔怒转到眼前人身上,扬剑直指:“惹哭阿萝,你要付出代价的。既然你不是宫千行,那么就让我们看一看你的真面目。”

        那人大笑:“凭你一人也想留下我?”

        “再加上我们呢。”牢房外,消失多日的君临城城主林玉率领一众武林盟属下涌过来,将牢房围了个严严实实。此刻的他虽然面色苍白,但眼中精光点点,精神正好犹能支撑,“本城主的确是躲在角落里苟延残喘,也正是躲在你的房间。掘地三尺都要将我找出来?阁下倒爱惜自己的房间,没从脚下开始掘。这次本城主倒要看一看你将如何躲。”

        “宫千行”眼底暗似乌云,余光迅疾一扫,拂袖虏了距他最近的牧小十,横剑加上她的脖颈:“让开!”

        牧小十很应景地哭出来:“二师父救我,呜呜呜。”

        云虚子从重重铁链中挣出来,却已救不得。苏沐扶额:“道长,你家徒弟还能再废一点吗?哭得这么早,连谈判的筹码都没有了。”摆了摆手,“算了,让他走。”

        “宫千行”挟持牧小十一路退出牢房,退往武林盟外,见双方已隔开百余米远,将剑刃又挨近一寸:“都不许动!不然我就杀了她。”

        牧小十吓得又哭出声。

        人质的心理素质太差,苏沐简直没了脾气:“依你,全依你。”

        “宫千行”携紧牧小十,足尖一点飞身退入密密树林中。云虚子与苏沐打了个眼色,分向两侧,包抄合围。

        “宫千行”带着她急急奔走,右手提剑,左手将她按在心口处。他似乎有伤在身,屡屡皱眉,途中足下一顿,差点跌倒,忙用剑支地方才撑住,唇畔有血溢出来。

        牧小十心中一抽:“你怎么样?”

        “宫千行”冷冷地看她:“为什么帮我?”该哭的时候该闹的时候闹,与其是吓到,更像是刻意配合他。

        牧小十红了脸:“我、我……”低头瞧见他心口渐渐渗出的血色,忙转移话题,“你心口有伤,要不要包扎?”

        “宫千行”目光冷如霜雪:“有何居心?不说的话,信不信我一剑杀了你?”

        牧小十低着头,眼圈一红,这下真的哭了。

        “宫千行”还要逼问,这时听得背后林中有脚步声匆匆将奔至,“在前面,快追!”他顾不得她,忙拄剑起身,但伤势太重,挣扎两番却没能站起来。

        牧小十爬起来搀他:“你小心些。”

        “宫千行”甩开她的手,足下一转,跳入旁边逼仄小道,踉跄着离开。

        眼泪哗地涌出来,牧小十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对着那道又陌生又熟悉的背影叫了一声:“师父!”

        “宫千行”身子一僵,却没回头,奔向林间,须臾便不见了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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