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美救英雄
长夜漫漫，雨雾凄迷。四下阒寂，唯有沙沙的细雨声整齐地落着,轻柔地打破夜的宁静。
荒野之外，密林中间,蜿蜒小道上，有人撑着油纸伞冒雨行路。那是一名鹅黄轻衫女子，背着青布包袱，玉簪束发,腰携长剑，眉目间有股掩不下的飒爽英气与女侠风范,怪不得独自一人也敢走林间夜路。
雨虽然不大,但飘来飘去扫湿衣裳却让人郁闷。跟着风向的变化,她将伞向左歪了歪，低声抱怨：“杨陵也真是,一点长辈的气度都没有。我不过说错句话而已,他就一脚踹下我扬长走了。等着吧,下次再见本女侠非得揍他个鼻青脸肿。”
密林重重，一眼望不到尽头。她郁闷地叹：“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走来走去全没半个人影？该不是又走错路了吧。何年何月才能到武林盟啊？”
雨夜天黑,一脚不小心踩在水洼中，鞋中灌水，袜子湿透，她不由一阵哀嚎：“天呐，要不要这么衰？不是本命年也犯太岁吗？处处不顺！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你们能不能抽空听听弟子的心声？弟子烧了那么多炷香，怎么就不能助我实现哪怕一个心愿呢？”
行路无聊，她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着：“会不会是许的愿望过多，观音大士不知要实现哪个好？如果只能实现一个愿望，那么……我要赢得此次武林新秀大会第一名！”语音一顿，她忙摇头，“不不，这个不算。新秀第一排不上什么，还是成为超级侠女扬名立万最爽！”
“呸呸，这个也不好，杨陵说了不要我打打杀杀。要不每次文学测试都得满分？省得那群人老嘲笑我没文化。”停了片刻，她又摇了头，“得满分又能怎样？有个卵用啊。”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鞋袜湿答答格外不舒服。她扬起伞，望了望乌黑的夜空，继续自言自语：“不如听取杨陵的意见，许个心愿早日将自己嫁出去，嫁个牛x哄哄的高富帅？”她掰着手指算，“一来不用再听谷主叨叨，说我就知道留在谷中吃白食；二来出了谷，不用被那群人嘲笑没文化；三来，有钱花了再也不用做穷逼；四来，终于有个人再不耐烦也要跟我玩一辈子。一举四得，杨陵的主意好呀！”
她高兴起来，用脖子和肩膀夹了雨伞，双手合十默念道：“观音大士，上阳谷弟子凌沫雪许愿，要个高富帅的郎君，之前的愿望您全当我瞎逼逼，就这个一定要实现呀。观音大士，弟子现在虽然啥啥都没有，不过待弟子嫁了高富帅，有了钱，就马不停蹄给您塑金身！”
放下手，重新撑好油纸伞，她落寞了：“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观音大士才不会上当。算了，还是自己努力，先入围此次新秀比赛前三，扬一扬名声。”抬眼望一眼似无尽头的道路，她愈发沮丧，“唉，还是先想办法走出去吧。”
正情绪低落之时，前方乌黑黑的林中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踉踉跄跄，深深浅浅。她站定，微蹙了蹙眉：“有人？”
漆黑午夜，凉雨飘飞。荒野林间，怪异的脚步声。若是他人遇到，定会警惕，定要防备。然而凌沫雪脑子跟他人不太一样，她听了片晌，竟喜上眉梢：“哇塞，终于可以问路了。”
墨般的夜色中行出一个人的形状，愈行愈近。她定睛望去，只见一位年约二十有余的青年男子，身姿颀长，形容俊美，左手倒提一把点满梅花图案的折扇，右手按着渗血的心口，垂着头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凌沫雪一时怔住。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观音大士，您这大晚上还不睡觉，是夜猫子吗？
男子受伤颇重，心口的血已将胸前衣裳染红，脚步虚浮犹如踩在云端。他似察觉前方有异，微微抬头，见是人类女子，便慢慢地停下脚步。
哎哟，观音大士是要给她一次美救英雄的机会吗？凌沫雪心下窃喜，挺胸收腹，踩着此生最优雅的步伐慢慢行上前，咳了一声，如是问：“公子，请问如何走出这林子？”
瞳光轻闪，男子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凌沫雪走出十数步，忽地意识到：这是什么鬼台词，完全没搭上讪！她忙转身，快步退回来，凑到他身边，眨巴着眼睛再问：“公子，你饿吗？”
对方：“……”
她：“……”
凌沫雪捂了脸，很想一剑戳死自己。这是老毛病了，她自小就嘴笨得很，说出的话往往词不达意，情绪激动之时更是不知所云。她刚许完愿，就碰见年轻貌美的青年男子，一想到此人极可能是观音大士送来的姻缘，就不由心中小鹿乱撞，撞得大脑完全断片了。
男子一脸漠然，拾起脚步，便要踉跄地向前。
凌沫雪咬了咬牙，快步跟上去，第三次问：“公子，你娶不娶我？”
对方：“……”
她：“……”卧槽，找个地缝钻进去！
或许被刺激到，男子剑眉蓦地一皱，“噗”地喷出一口血，仰面倒了下去。凌沫雪嘴笨手不笨，忙抛了雨伞，伸手接他，就地坐在湿漉漉的草丛中，疾点他胸口穴道。她扒开衣裳观察伤口，见胸前血肉模糊，五根血窟窿煞是骇人，似被人以内劲抓伤，看这情况怕是伤到了心肺，不知他如何捱到现在的。
凌沫雪忙解下背上包袱，正要找出金疮药为他敷了止血。谁知包袱中药物塞得过多，雨夜昏黑，她本就不太识得，惶急中更是抓瞎。
伤势不等人，她索性将若干瓶像是金疮药的一股脑儿全倒出来，按上伤口。
男子剑眉猛皱，一声闷哼。
她又撕了衣摆，手法利索地裹上伤口。上阳谷时，杨陵为了提高他们的自救能力，曾反复教过如何用药和包扎，所以她做起来倒也娴熟。一手抱着他跌坐在地上，一手撑着雨伞，为两人遮风挡雨。待对方喘息稳了些，她才俯身轻问：“公子，感觉好了点吗？”
对方慢慢睁开眼，打量向她，棕色瞳仁中流转出点点光辉。
凌沫雪乐了，抬手指去：“公子，你眼睛发光了！”
男子微微眯眼，又慢慢阖上，咳出一口血：“我渴了。”语声清雅而富有磁性，竟是格外悦耳。
凌沫雪心上又是一跳，忙应道：“你等下，我去取。”说着将他轻轻放下，扶他靠着树坐了，从包袱中拿了水袋走了两步，又停住，挠头，“哪里有水？”
男子指向前，低缓道：“有条小溪。”
凌沫雪不放心，回望一眼：“你伤势很重，别乱动，我去去就回。若有变故，记得大声叫我。”她走出好远，又补了一句，“对了，我叫凌沫雪，水旁凌。你喊我沫雪就可以。”
对方“嗯”了一声。
走了半盏茶时间，犹不见他口中的小溪。凌沫雪担忧他的安危，就着旁边树叶接了些干净雨水便转身返回。
夜深林静，雨声沙沙。
凌沫雪手上一松，任水袋跌落，怔怔地望着已渺无人影的树下，良久，方扶额喃喃地叹：“观音大士又睡过去了。”
屈身拾起水袋，整理了包袱背好，又捡起被风吹至路边的油纸伞，她重新上路，拍了拍已被雨打湿的面颊，大声道：“那么多人烧香拜佛，观音大士一定忙得很，哪能每个人都顾及到？”
她压下眼底潮意：“今年月钱全攒起来，明年就能到夜光阁揺支签了，到时想问什么都能知道。”
走了十余步，又下意识地回头，唯见黑茫茫一片，半片人影也无。她转过头，撑起伞迎风夸张地摇了摇，咧嘴道：“沫雪，要开心，前面一定有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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