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107-再入仙境14
所有人开始朝着西边的高梯狂奔，宋枫竹见科尔察跑得磕磕绊绊而且还哭个不停边打嗝边跑，干脆一把把他捞了起来带着他跑。
艾莎也被赖梦尘抱了起来，她紧紧抱住赖梦尘的脖颈，害怕地看着身后紧追不舍的人偶，但并没有哭。
在见了伊丽莎白后，她一直没哭过了。
白烛也把阴郁男孩扛了起来，阴郁男孩痛苦地说：“太……颠……了……”
白烛急忙把抱他的姿势换成了公主抱。
阴郁男孩闭上眼睛不去看白烛：“这样……也行吧……”
其余孩子也都陆陆续续被变回正常的大人抱了起来，凌沂行也想抱起雷尔，却被拒绝了，随后凌沂行惊讶地发现雷尔个子不高，但跑的速度丝毫不亚于他们。
身后的人偶越来越多，围着他们以极快的速度追赶着。
这些人偶和人偶镇的人偶形似，但头部全都被切开了，留下一条长长的肉疤，加上他们统一的微笑脸，显得格外诡异。
人偶们穿着华丽的服装，但奔跑的姿态非常扭曲，如同提线木偶，而操纵他们的人由于太不熟练于是让他们的姿态扭曲又诡异。
他们从地下钻出来，一出来就奋力朝着洛四钏等人追赶，没人会觉得他们有好意，因为他们手上或多或少都拿着匕首等利器，挥舞着快速奔跑过来。
赖梦尘体力并不如他人，慢慢落在了后面，凌沂行看着她：“艾莎给我抱着吧。”
艾莎也很听话，被凌沂行接过去后乖乖地不出声也不反抗。
赖梦尘现在状态肉眼可见地不好，她的脸色煞白，神情有些呆滞。
身后的人偶潮越来越近，凌沂行担忧地扶住她的肩膀：“怎么了？”
赖梦尘没有回应他。
在这个关键时刻，她再一次发病了。
眼前是混乱的色彩，耳边是嘈杂的人声。
她回头，身后以诡异姿势快速移动的华装人偶在她眼中却慢慢变成了死去的队友的模样。
“梦尘！”
他们朝她笑，“你还是多锻炼锻炼，别太依赖你那乌龟盾了，你那小身板，要是真被怪物盯上了哪里跑得过啊。”
在凌沂行眼中，赖梦尘苍白的脸上缓慢浮现一个笑容：“说什么呢，有你这么诅咒好队友的？”
凌沂行顿了顿：“……梦尘？”
白烛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异常，朝凌沂行喊：“艾莎交给我！你带着赖梦尘走！”
白烛于是抱着两个孩子一起跑，阴郁男孩改躺为坐，他抱着白烛的手臂叹了口气。
凌沂行扶起赖梦尘，拖着她往前跑，两个人的速度一下子都变慢了很多。
赖梦尘还在发病状态里，她笑着说：“洋哥……你追到潇潇姐没有啊？不会还没有吧……？”
凌沂行咬牙。
他知道赖梦尘说的是什么。
赖梦尘初来他的队伍，见到了以前实习特警队伍里的老朋友，一个叫张洋的男人。
她半开玩笑似的和对方私下里开玩笑，路过的凌沂行恰好听到了。
随后他听见对方用沙哑自嘲的声音回复了赖梦尘——
「“潇潇……一个月之前出任务，意外和一名高危异梦病人对上了，她……走了。”」
赖梦尘在露出怔愣的神情后，轻声道歉。
而张洋坦然面对了。
但在不久之后，张洋离开了凌沂行的队伍，据说，是特意给上面提交了申请调去了一个临时任务队，因为这个队伍最近的一个任务是处理潇潇死去的那个任务里遗留的部分怪物。
张洋走的时候，赖梦尘和他约好了以前小队的人在他回来之后再聚一次，大家一起喝酒。
张洋答应了。
可悲的是，张洋没有回来。
他失约了。
凌沂行轻轻拍赖梦尘的背：“梦尘……梦尘，醒一醒。”
赖梦尘现在大脑很混乱。
被神啃过的部分隐隐作痛，她感觉她的大脑烧起来了，这股火在身体里面蔓延，她就像一根火柱，火焰烧尽了她的所有。
她这一生遇到了很多人，但大部分人的人生在这个充斥着痛苦与混乱的世界里都以悲惨的结局结束了。
爱她的人，和她所爱的人，都离她而去了。
而他们在走时却会回头对她说：
「“好好活着，梦尘。”」
于是她的身体里被填充进了他人想要她活着的欲望，以人偶一般的形式活在这个世界上。
死去的人以被人永恒怀念的形式活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人却变得如同死尸一般。
她活着，却也死了。
赖梦尘在痛苦中，短暂恢复了一部分神智，她抬头看着凌沂行，朝他笑：“凌哥，我看见潇潇姐他们了，他们都还活着，都还活着……”
她以为凌沂行也会和她一样高兴的。
但她看着对方，凌沂行的脸上却是冷凝着痛苦的神情。
“凌哥……”赖梦尘眼角流下眼泪，“他们都还活着。”
凌沂行没有说话，他像个冷硬的机器，只知道带着赖梦尘往前走。
凌沂行是这样的，她心想。
他总是走在最前面，如同一块冰冷坚硬的钢铁，把危险挡在外面，保护住他们这些尚还活着的人。
赖梦尘轻轻喊他：“凌哥，你累吗？”
总是一个人走在最前面，也会累的吧？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也会感到痛苦的吧？
凌沂行没有说话。
赖梦尘的记忆很混乱，眼前一会儿是死去的朋友，一会儿是凌沂行穿着厚重的军装给她递水。
她的大脑被烧灼着，快要到达极限了。
另一边，宋枫竹和凯斯特跑在最前面，其余人由于抱着孩子落在了后面，而洛四钏则是因为这具身体的原因，跑得很是艰难。
终于，他们来到了高梯前面。
宋枫竹第一个走了上去开路：“都跟上来！”
他回头，看见了人群后方刚刚好呕出了一滩血的洛四钏。
他面色一凝，朝她伸出手：“过来！”
洛四钏虚弱地抬头，把手交给了他。
宋枫竹牵着她，带着她往上跑。
洛四钏抬头看着宋枫竹的背影，耳边的各种各样的嘈杂声音呼啸着。
心里很古怪，她想。
是宋枫竹又怎么了吗？
白烛回头，看着落在最后面的凌沂行和赖梦尘：“凌沂行！！快点！跑起来啊！”
「“喂，跑起来啊，小姑娘。”」
赖梦尘在跑步机上生不如死，旁边的退休老特警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喊她：“哟哟，慢了慢了。”
最后好不容易跑完了每日固定锻炼时长，赖梦尘痛苦地趴在地上：“这样下去……我怎么受得了。”
她刚刚进实战部就和其他同事一样被强制安排了固定每日锻炼，而且还有已经退休了的老特警来负责监督。
老特警喝了口茶，悠闲道：“才这么会儿就受不了了？凌沂行那小子可是你的三倍时长！跑的还比你个小姑娘快多了。”
“我哪能跟凌哥比啊，他可是我队长。”赖梦尘甩了甩酸痛的腿：“他以前在学校里就很厉害了。”
“嗯？你俩还是校友哦？”
“是啊，他是我学长，可出名了。”
赖梦尘坐在椅子上一瘫：“真是优秀啊。”
“哟，没志气！你应该说你不比他差，然后疯狂练习超越他！”
“我没那个本事，大爷。”
“怎么没有！那小子刚来的时候不也还是个白斩鸡？瘦骨嶙峋的，还天天找借口偷懒，嗯……那个时候，他好像还是黑头发。”
“结果后面染头发了，人性格也变了，不爱说话。天天忙来忙去，身子骨也结实起来了。”
赖梦尘少有机会能了解到她那不爱社交的队长，立刻起了兴趣：“凌哥以前居然是这种人？”
“是啊！不过想想，他变成现在这样也蛮可悲的，唉，还是老样子，都是没了战友的人。”
赖梦尘想起来了：“哦……凌哥那个头发也是因为他那个战死的朋友染的吧？”
“是啊，他俩一个实习队的，途中在雾里和大部队走散了，遇到了他俩根本对付不了的怪物，最后啊是他朋友挡在了他面前，自己死了，让他逃走了的。”
“这样啊……难怪凌哥记得那么深。”
“可不是咯，回来之后这小子阴沉了好多天，还把头发也给染了，不说话了，简直变了个人一样。我这老头子虽然老了，但还是见过一些世面的，队友死了这种事，我们干这一行的或多或少也都会遇到。”
“我是看不下去他那个样子了，我就在他过来的时候提点了他几句。”
“我说，你那朋友虽然死了，但是他给你留下了很重要的东西。”
“他救下你了，为了什么？就因为你跟他好？得了，咱们这些特警，第一要义就是只为必要的牺牲。”
“是他相信你能活下去，而且你活着，能带来更多的转机。”
赖梦尘默念：“更多的转机？”
“是啊，这个世界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还有谁能来救我们呢？”
“神不爱人，能救我们的就只有我们自己了。”
“转机就在你们这些还活着的人手里面啊。”
“我给那小子说完这些话之后，他没吭声，我也懒得和他多说了，看他这样子没几天缓不过来，就和他那个时候的队长商量给他放假了。”
“不过放完假回来就变样子了，努力多了！”
赖梦尘叹了口气：“行吧，你还是想劝我努力。”
“哼！瞧你这副懒模样。”
老特警絮絮叨叨的话仿佛就在耳边。
赖梦尘脑袋烧得厉害，但她却在这时，短暂恢复了神智。
她抬头去看凌沂行，笑了：“凌哥……”
凌沂行冷着脸，不吭声。
身后，人偶关节摩擦碰撞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他们两个人甚至还没走上高梯。
白烛在前面喊个不停：“凌沂行！！你再跑快点啊！”
赖梦尘被凌沂行搀扶着，一步步走得很艰难。
但她心却很平静。
「“活下去，梦尘。”」
对不起，她要食言了。
赖梦尘猛地用力，将扶着她的凌沂行朝着高梯推了出去！
凌沂行回头，惊讶地看着她。
赖梦尘头痛欲裂，但她却觉得思绪前所未有的轻快。
死去的朋友们就在她身边，她并不害怕离去。
凌沂行看着赖梦尘，“赖梦尘！”声音哑且尖锐。
这一声喊惊动了其他正在逃跑的人，宋枫竹和洛四钏同时低头朝下看，看到了即将被人偶潮吞噬的赖梦尘。
赖梦尘身后，人偶们挥舞着匕首朝她飞奔过来，遍地的人偶都涌向她，而她站在原地不动，朝凌沂行笑。
“凌沂行！”
“其实我是喜欢你的。”
和以前在队伍里逗大家开心一样，她笑着朝凌沂行挥了挥手：“要好好活着哦。”
怪物的浪潮里，她朝他笑。
洛四钏低头仰视着这一幕，如同神无意间瞥见人间无趣的事件一样，她刚想不在意地回头继续逃跑，但下方异变突生。
凌沂行发动了能力，透支自己的生命，以常人难以目视的速度，来到了赖梦尘身边。
洛四钏挑眉。
凌沂行轻轻抱住赖梦尘。
在被人偶们吞噬前，他用很轻的声音说：
“其实我也是爱你的。”
老特警给他放假那天，他找不到事情做，于是回了学校。
收到学校学生会的通知，他被邀请去看新生们的开学演讲。
他闲来无事，就去了。
可惜他记错了事情，来得太早，甚至还在彩排。
他本想回去，等正式开始了再来，但却意外撞见了彩排的矛盾。
主持演讲的两位主持人一男一女，那名女孩子和组织人吵了起来，原因是因为强制要求她穿裙子。
这个矛盾不大不小，其实很容易解决，他并不在意，想要挪开视线。
但那名女生的话和神情同时灼伤了他。
“凭什么按规定必须要女支持人穿裙子？！”
“难道规定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我们生活在这样的规定下，就要顺从吗？”
“如果没有人想要改变错误的规则，那我是第一个！”
女生的话和特警的话在他耳边环绕。
凌沂行在那一瞬间，联想到了那位为自己而死的友人。
红色，灼热而鲜艳。
死去的友人也如同这红一样，扎在了他心里，告诉他活着，改变这个错误的世界。
眼前的女生，也是一团炽热的红色。
凌沂行在新生演讲正式开场后，看到了穿着裤子的女主持人。
她如愿反抗了世界。
凌沂行轻声问身边的同学她的名字，同学回答他：“她吗？好像叫赖梦尘。”
后来，他执行任务，却恰好碰上了导致她变成异梦病人的那场入侵。
他穿着厚重的警服，在得到队长的许可后慢慢走向她。
她浑身都是血，但仍然活着。
她痛苦地挣扎着，生命虽然微弱，但却又热烈。
凌沂行靠近她，给她递水：“同学，喝水。”
他也算救下了太阳吧？
而现在，他要追着那股照亮他的灼热一起离开了。
这股灼热燃烧他，让他往前走。
而他不愿在失去灼热后，如同死尸一般苟延残喘。
剧烈的声响就在耳边。
怪物发出的声音，病发的耳鸣，还有幻觉们的声音。
但赖梦尘还是听见了那句“我爱你”。
赖梦尘流泪了，但她是笑着的。
凌沂行抱着她，低头。
汹涌的怪物潮里，他们接吻，是第一个吻，也是最后一吻。
下一秒，人偶撕碎了他们的身体，献血四溅，但灼热永恒。
站在高桥上的洛四钏看见了所有。
她微微张唇，神情有了变化。
这具人类身体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但这股情感并非来自于她。
而是她身边，牵着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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