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两人就这样对视半晌，慕可勾起唇角：“得了，我自己能处理的事，不劳烦杜将军。”

        “只是……谁？！”杜维回头看向树丛。树丛一阵窸窣，钻出了一个身着褐色布衣的青年。来人颊上生须，身材健硕，但面相不过二三十岁的样子。见到两人，青年先是警惕，继而转为担心。

        “两位公子怎么在这逗留？这可不是什么游玩之处。”

        慕可见状，面上带着笑意，回道：“谢谢提醒。只是这位……壮士，这里可有什么异常，为何不可尽游山玩水之兴呢？”

        “你没听说吗，这里通到泽襄，那啊，可正闹鬼呢！”青年压低声音，像是被别人听到一样。

        “是吗？”慕可来回踱步，情态却丝毫没有因之紧张：“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可知我们此行的目的？”

        青年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看到腰间佩剑，不觉大喜：“莫非……？！”

        慕可故作神秘地点点头：“莫要吵嚷，被暗中厉鬼听到怕是要吓跑了。”青年连连点头。杜维在一旁看着慕可一本正经的胡扯什么天地之道伏魔之术，青年听的一脸崇拜，就差当场拜师了。两人又一来一回的说了一阵，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赶路。”终于，杜维对着两人冷冷吐了两个字，转身就走。慕可目的达到，也闭了嘴，快走几步跟上杜维，低声说道：“刚刚我也问了些镇中之事……”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泽襄镇的百姓就靠着清运泽为生。初始，不过是偶尔失踪一个青年。大泽里不乏凶猛野兽，出些事故也是难免。只是到后来愈演愈烈，家中有能力不去大泽的就都放下了这份事业。

        直到有一次，在接连几天的暴雨之后，天降大石，正砸在府衙门口。官吏当即围住了石头，细细看来，石缝间透着白色。经过三天三夜的凿刻，才终于看到里面的东西。

        “你猜怎么着？那里面，全是人的尸骨！”青年压着声音，同时打量着慕可，希望找到一丝恐惧：“有的尸骨甚至还带着腐肉，当时那石头开开，那味，直接把几个刚吃过早饭的人熏吐了……”

        慕可看向他，神色凝重：“这些尸骨，可是前些日失踪的青年？”

        青年点头：“对啊，只是不知道怎么认出来的，或许家人间真的有牵挂吧……不过还有个事，”他清清嗓子：“听说官府里仵作把尸体拼好后，发现每个尸体都缺了身体的一个部位，有的是腿有的是胳膊。肯定是被什么野兽刨着吃了呗。”

        “那泽襄镇府衙都不管吗？我们怎么都没听说？”

        事实确实如此，在巡查官出事前，泽襄这边报上来的信都像经过刻意修饰，伤亡人数和事件本身对镇中的影响都缩小了好多，所以朝廷才一直没有顾及。

        “嗨，甭提了，府衙里有几个好官啊，那个不是自己肥的流油让百姓瘦得皮包骨。就是出了这么大事，怕自己头上乌纱帽不保，半句话都不敢提。他是快活了，受苦的不还是百姓吗……”青年叹了一声，摇摇头，目光闪烁。

        杜维啧了一声：“这泽襄镇的官怕是不想要人头了吧，这么大的事还敢瞒到现在。”

        “杜将军有这种家境，还是武将出身，自然不会明白这种没有背景的小官要保住个一官半职有多难。”慕可瞥他一眼，补充道：“不过这种情况确实有些过分，地方官应为地方百姓父母，怎能如此为名利扭曲到这个地步。”

        青年在后面跟着，一语不发，让两人一度怀疑会不会把人弄丢。

        不等踏进泽襄镇，两人就被绵延十里的官府迎接队伍拦住。领头的是一个留着山羊胡，身着九品官官服，面上讪笑，讨好的迎了过来。

        “早就听闻杜将雄姿英发，面如冠玉，今日一见，当真……”杜维冷冷瞥他一眼，他便闭了嘴，转头看到慕可，又摆上了讨好的笑容。慕可不恼，自然的回了一个天真的笑容。

        “李大人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当真是……一表人才。”慕可说完，抱拳行礼：“在下慕可慕善嘉，奉朝廷之名前来调查恶鬼伤人之事，还望大人能够配合。”

        “一定，一定。”李县丞连连称是，把两人往里引，说了半天的安排与镇中如何的缺乏经费，跟案情有关的却只是浮于表面。他就像没看到青年一样，根本没有问他一句。

        杜维看着两旁盛大到浮夸的阵仗，敲锣打鼓声震得他头疼，下意识按了按太阳穴。慕可见到杜维此态，转头打断了李县丞，示意周围人停下动作。

        周围一片安静，杜维放下手，疑惑地看向慕可，后者用口型答道：“怕你头晕，杜将军。”

        自己还不了解慕可的变化，他倒是先知道了这么多。杜维嘴角弯了一下，意识到周围都是人，很快恢复了冷漠。

        直到两人被簇拥着上了一座酒楼，杜维才开了口：“李大人不必如此，我们是来办事不是巡查。”慕可应和道：“对啊，直接去府中就好，何必如此劳烦各位。”

        李县丞不应声，只说不着急，不能亏待来客，先吃好饭才有精力处理公务。

        杜维与慕可座位相邻，听到李县丞这般应付，对视一眼。

        慕可把左手搭到桌上，嘴上道谢，手指像是伴着歌舞打起拍子。杜维看向这只手。动作幅度不大，手的主人也懒懒地往后一靠，故作无事地看向窗外，嘴里哼着小调。杜维本就沉默，此时李县丞又说个不停，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两位的这么点小动作。

        这是两个人小时候共同琢磨出来的一种交流方式，只有比较简单的几句话，进行最基本的交流，但对于小孩子足够玩上一阵。

        “有问题。”

        “何出此言。”

        句子有点复杂，慕可这次没用手，而是用眼神瞥向李县丞。李县丞全然不知，仍然一副讨好的模样。见两人不怎么动筷，便小心翼翼的问道：“两位大人要不要先休息？舟车劳顿，养精蓄锐才好驱鬼嘛。”

        慕可笑笑，起身行礼：“不麻烦李大人了，我们先去转转，找找头绪。”

        李县丞不敢逼迫，只得任由两人离席。等到完全看不到两人身影，便敛了笑意，与方才判若两人。他对身后人吩咐几句，让人撤了宴席。

        两人走在街上，本来想要去问一下情况，可是根本拉不住一个人。

        “咱们长得很吓人吗，怎么所有人都跑了？”慕可抬头看向杜维，还认真打量了一下。

        确实，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冰了。不对，这不是理由。慕可摇摇头，把自己的思路正了过来。

        杜维冷笑一声：“这还不简单，‘父母’要求，百姓敢不做吗。”

        正在这时，背后有人叫住他们。扭头发现，正是刚才进镇开始就毫无存在感的青年。青年笑笑，试探地说道：“两位原来是朝廷命官啊……若不嫌弃，可以到寒舍一叙。”

        “不必，以后有机会再去叨扰。”慕可笑着回道，随即带着杜维离开。

        “怎么，有个送上门的还要放走？”杜维问道。

        “这不是都问完了吗，现在，是要捋明白，那个李县丞卖的什么药……”

        既然没机会探听明白，那就……

        两人身着黑衣，一前一后翻到了府衙中。

        去之前杜维还问慕可：“为什么不直接进去，李县丞肯定不会不让进。”

        慕可愣了一下：“他，他肯定瞒着什么，要是很容易就看到为什么要瞒？”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声音也提了一点：“要找到暗处的东西，首先就要进入黑暗。”

        “暗处？你直接点灯不就行了？白天把府衙查个遍他也不会拦。又何必这样偷偷摸摸。”杜维冷冷说道，但还是把衣服换好，还不忘把手腕上的红手环藏进衣服里。除此之外，再无动作，只是在一旁看着慕可收拾着一会从翻墙进院到逃跑必备的一些小玩意。

        杜维还真是第一次见这些东西，心中一阵茫然。

        这些都是八年里学到的吗，为什么要学这些？

        慕可不应，余光看到一闪而过的红光，忽然想到自己手上的蓝手串，也学着藏好，以防泄露。

        正值两拨卫士换班之际，府中一片安静，只有一间侧厅还有灯火，传来隐约交谈声。慕可纵身一跃，躲在房上暗处，取出一个狭长的箭状铁器，在瓦缝间稍稍用力，使砖瓦之间的缝隙扩大不少，足够看到房里境况。

        房里，李县丞与一人对坐。光影太暗，慕可看不清样貌，只能从身形推测应该还是个年轻而且体质不错的男性。两人像是在说些什么，李县丞一脸谄媚，也不知是说了什么，躬身行了一礼，脸上的笑让慕可看了都恨不得直接抽过去。

        杜维在一旁轻轻拉着他的衣领，怕他一时不慎掉下去。过了一阵，就在他发现护卫快要巡逻的时候，慕可忽然起身，倒差点把杜维给碰倒。

        慕可拉了杜维一把，两人轻车熟路翻出墙，在泽襄镇的上空掠过。今夜月圆，整个镇子被月色笼罩，安静异常，像是一切都溺死在了这醉人的夜色中。

        待到回了住所，慕可确保周围无人后，关上房门，不忘上好门栓。

        “怎么样？”

        “我知道了……进了口袋，咱们可能要小心些了……”慕可看着杜维，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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