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破落户

一舟无话，两相沉默。

　　舟上二人各自无言，不知怀着什么心思。只余一声声犬吠，时不时伴着飘零的桃花，悠

　　扬，而远去无痕。

　　不一  一时，船靠了岸头，上岸。  远处桃花林里，飞檐青黛，  瓦屋横脊。藏在桃花飞舞里若

　　隐若现。

　　高硕和韩叔对望一眼，  却各自苦闷，.  一声叹息。

　　那处若隐若现的院落，便是溪陵观。原本，是他们的家。

　　而今，这家却被查封抵卖。又一  一时无人接手，就这么空置着，任凭衰朽。

　　宁不叫人触景生情，心怀悲伤？

　　“别看了，回吧。”

　　韩叔拽了高硕袖子，怕他又癫起来，急急的催促他回“家"。

　　只是那"家”，却不是安身乐处。

　　一切变故，都要从高硕的痴呆说起。.

　　高硕因故痴呆，一病年余，急的视如己出的奶奶林贞素如热锅上的蚂蚁。

　　林贞素本善医术，尤通妇女和小儿接生安眙等科。按说，高硕这病,她给灸上几针也就

　　是了。

　　可高硕这病痴的怪异，任凭百般施为，却总不见效o  .

　　没奈何，林贞素只得带着高硕去江南遍访名医诊治。

　　一路颠簸无数,任谁瞧了只是摇头。问的急了，先生即说,这孩子是丢了魂,如何治得?

　　急的林贞素心如刀绞，自觉只对不起他那临终托付的母亲。一时急切，外加操劳疲累，

　　便得了风寒，回了乡，賁一病不起。

　　然而世间原本就有那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林贞素病倒期间，一场偌大祸事临到溪陵观头上，竟闹到封观的地步。愣生生把个

　　病中的林贞素弄得悲愤交加，一命呜呼。

　　而原本宣宣赫赫上百人的溪陵观，也就此劳燕分飞，东奔西散。

　　现而今，还剩下的，就只四人。租了镇上一处郑姓人家破陋闲房暂且落脚，却是入不敷

　　出，举止困顿。就连房租，都是东挪西凑。

　　何其凄惨。

　　若说差强令人稍喜的，便只有高硕这个大傻子,如今却突然好了些。整日不再痴呆令人

　　头疼。

　　只是时不常还要再“疯癫”一回，令人心惊胆战。

　　“我这几日去码头上给人扛货物,连带前些日子帮工攒下来的,这个月房租勉强是够了。

　　只是你净菊师傅又要抓药。却不知道宜生今日卖蒲草卖的怎样。”

　　韩叔一路絮絮叨叨,反复算着“家”里的出入。原本就有些闷闷的高硕听了他絮叨没完，

　　心底不惬意，却也不便责怪。

　　说起来，他这个大傻子，可是全“家”唯一  一一个吃闲饭的。这个临时家庭能对他这么个

　　大傻子拖油瓶不离不弃，賁是难得的亲情了。

　　他何来的脸面，去责怪这几个“亲人”无用？

　　故而，一路上高硕也是沉默。心底却计较着，总要寻个妥帖的法子，给“家”里来一笔

　　进项，宽松宽松才妥。

　　只是，干什么好呢？

　　高硕慢慢走着，不禁举起了手掌。

　　白皙的手指纤细直长，秀若闺中女儿所出，看的高硕直腻歪。

　　这双细皮嫩肉的小手，能变出什么花儿来呢？

　　对着看了半晌，突然雨济。阳光透过桃林，酒在手指上，裏出一圈金润色来。

　　韩叔朝前走了几步，见后头脚步声没了，转头看o高硕正伸出一根手指对着日光傻愣个

　　没完。

　　韩叔嘴角一抽抽，身子忍不住直哆嗦。

　　瞧瞧，瞧瞧。这正走路呢，好端端的，突然就又颠了起来。

　　“咦，这不是金手指么？”

　　高硕一愣怔，突然一拍大腿。正要喊个什么，韩叔斜刺里一把就扑了上来。

　　“咦，你干嘛？”

　　“润哥儿，咱回家。这可是街上，要被人笑话的。咱回家癫，回家癫啊。”

　　“我靠!”

　　第二回了，第二回了。

　　尼玛，今儿被这老杀才硬生生打断思绪，这可是第二回了。

　　我癫你个头啊，老子在想发财大计呢好不好?

　　这话在高硕肚子里转了大半圈，到底没好意思出口。

　　只是高硕那神情，就更显得大不痛快了。

　　“哼!”

　　一甩袖子，双手后别。高硕昂着头，头也不回的，先一个人快步朝前走了去。

　　韩叔嘴里连连念叨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可别再癫了，老汉这身子可吃不消这小祖宗这般折腾地。赶紧

　　回了好，赶紧回了好。

　　一边埋着头走路，  一  一边双手合+，对着高硕后背连连祷告。

　　这么怪异的，二人前后别扭走了两里许。前头一颗大槐树，  拐个弯，就到了篦子巷。朝

　　里走第五户，就是眼下他们落脚的“家”。

　　高硕抬脚正要往巷子里走，冷不丁就瞅见两个人蹲在大槐树下。双手笼袖蹲着，脖子伸

　　的老高，东张西望个不停。

　　从高硕这里望去，简直就跟两只王八模样。

　　“嗯哼。”

　　高硕假咳了一声。

　　那两只“王八”这才转过头来，定神一看，是高硕。顿时都缩了头。

　　那动作，那叫一个整齐。

　　啧啧啧。

　　高硕只恨这会儿手里没手机，要不然，当时就给他咔嚓拍下来了。

　　动作很到位啊!

　　“哎，这."，这不是润哥儿么。你上坟回来了?”

　　个高些的“王八”站起身来朝着高硕客套。一  一边谄媚的笑着问询:

　　“那个..那个..”

　　这不是二毛么。

　　高硕冷哼一声。

　　这二毛是这一片儿出了名的小青皮，这货在这里是为啥，高硕知道。

　　可就是不说。

　　他这会子正不痛快呢，哪里有心情客套。

　　“那个.，你宜生姐回来了没?”

　　“哼!”

　　高硕鼻孔朝天，别着手直管往里走，只当他们是空气。

　　正要抬脚，小个的“王八”里头冒了出来。

　　高硕倒是眼生，不认识。

　　小个“王八”上前来打不平:

　　“嗨，你个小娘皮子地，我大哥问你话呢。你聋是怎么地?好生回话，要不然我给你个

　　镚儿!”

　　一边说着，那小“王八”就要作势来打。

　　高硕鼻孔更高了三寸，眼皮都不抬。只管朝着二毛问:

　　“这哪来的傻逼?这样的货色你都收?你还有点逼格么?”

　　二毛听了这话一愣。“逼格”是啥?

　　听不懂。

　　半晌，那小“王八”不待二毛说话，先回过神来。

　　这小娘皮子居然骂他是傻逼?

　　跳将起来就要给高硕一家伙。.

　　二毛连声喝止，可他二人离得近，哪里又来得及。

　　“呦呵？在我地盘上还敢炸刺?卧槽，胆儿肥啊!”

　　高硕抬手吹了个哨。

　　“如花，来相公啦。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接客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条如牧羊般大的雪白松狮,呼啦一声就从大槐树后头猛扑  了上来。

　　“我滴妈呀!”

　　那正跳将起来要耍横的小“王八”冷不丁见了这么大一  一条畜生扑来。吓得抬到半空的脚

　　当即打了个拐弯，嗖一  一下撒腿就跑。

　　“大哥救我!”

　　“唉。”

　　二毛双手捂脸，羞愧的埋了头。

　　今天本打算来摆场子给直生看的，场子没摆到位，丢人了。

　　高硕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的说:

　　“男人矬点没关系，逼格要高。逼格不高还怎么把妹?是吧。”

　　二毛更羞愧了，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接着努力，我看好你的。”

　　再吹一  一声哨。“如花”嗖一声又窜回来。高硕依然鼻孔朝天，目空无人的走回了巷子里。

　　只是远远地，依然能听见小“王八”那一声声妻厉的惨叫。

　　怪渗人的。

　　不去理会，走到门口，推开门。吱呀一声，却正见到宜生师姐在院子里。

　　高硕笑着道:

　　“二毛在外头呢，你也不去瞧瞧他?他今儿可是特特的带了狗腿子来给你现眼的。”

　　宜生却头都没抬，趴在井栏边上伏着一一时没动。

　　高硕还以为她是睡着了，慌忙上前要拉她。这傻姐姐，睡觉也不挑个好地方。这要是一

　　不留神滑了，可不就栽井里去了。

　　“宜生，你别这儿睡。小心手滑,可不是玩的。"

　　一  一把上前拉了宜生，抬头，却露出一张凄凄切切的泪脸来。

　　“这是怎么说的？谁欺负你了？二毛？不对呀,他刚还问我你回来了没。难道是街面上

　　的混混们？”

　　高硕一想是街面上混混，当时就恼了，一边嚷嚷着:

　　“你告诉我是谁，我他妈剁了他们去!”

　　一边就往厨房里去，要拿了刀上街。

　　“你回来!没谁欺负我。”

　　宜生收了哭泣，赶忙拦住高硕。一边抹眼泪道:

　　“我今儿过逢迎桥，丢了钱了。菊净师父还等着我这钱抓药呢，我这会子都没敢进屋去

　　跟师父说话，你可别嚷嚷的让师父听见了。”

　　高硕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嗨，我当多大的事儿呢。你刚刚那模样，可是真吓着我了。”

　　“多大个事？”

　　宜生见高硕这浑不在意的模样，当时就炸了。叉着腰手指高硕就质问: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咱们这个月的房租就要交了。韩叔赚的正预备留着交房钱。

　　我这里的说好了給师父抓药。现在好，钱丢了，你说，我上哪变钱去给师父抓药？你个大傻子，你说啊!”

　　一阵高声，韩叔从门外进院，见了这情形。赶忙问劝:

　　“怎地了，怎地了这是？好好地姐弟两怎地一回来就拌嘴。快住了口，小心师傅听了伤

　　心。

　　宜生一听韩叔这话，哇的一声，又哭开了。

　　“咱们的命，怎地就这么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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