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晚饭过后，大家各自回房。

        许姝洗漱出来，尚璐已经把画遮住。这幅画原本应该是为了隐藏墙上出现的眼睛，但现在反而成了挂毛巾的工具。尚璐又拿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胶带，贴了一张纸在门上，把猫眼挡住。

        “猫眼怎么了？”许姝好奇地问了句。

        “防止有人从猫眼往里看，你也不想感觉不对的时候，去猫眼一看，对上一只血红的眼睛吧？”

        她描述的像恐怖电影似的，许姝立刻就在脑子里勾勒出这个画面。

        尚璐忽然说：“对了，倒是可以给那些东西一个惊喜。”把纸从门上撕下来，她坐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笔。

        许姝走过去，一看她拿笔在纸上画了只眼睛。

        “怎么样？”尚璐下笔动作很快，画的也很逼真。

        “很像。”许姝夸奖一句。

        “氛围感还不够。”尚璐想了想，从化妆包里拿出口红，用笔撬了点，一点点在眼白位置添加红血丝的线条，最后还用纸巾晕染眼角。

        许姝全程目睹她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艺，心道：人才！

        尚璐兴致勃勃地把纸贴回门上，眼睛正对着猫眼。忙完这些她才心情略好地进卫生间梳洗。

        白天体力消耗很大，许姝几乎一沾枕头就要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知到尚璐出来，关了灯，于是很快就陷入睡眠。

        半夜，她忽然被人摇醒，一睁眼就看到尚璐的脸。

        她脸上没有妆，五官脸型线深刻，少了几分明艳，多了几分英气。

        “怎么了？”许姝问。

        “有东西进来了。”

        尚璐贴在她耳旁说，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上，有些微的痒。但许姝已经完全注意不到，她被进来了三个字刺激地瞬间清醒。

        “哪里？”她紧张地坐起。

        尚璐按住她的肩膀，“别紧张，看下面。”

        许姝心跳加快，真怕自己低头往床下看就对上一张狰狞的脸。但一想尚璐还能冷静地提醒，应该不会出现那么恐怖的画面。许姝转过身，往地上看去。

        地上有一层绒绒的东西，像是波浪那样缓慢拂动。

        睡觉前她们关上纱帘，外面的光线照进来浅淡一层，许姝乍一下没看清，蹙起眉头，脱口而出，“长草了？”

        尚璐“哧”地笑出声，说：“是头发。”

        许姝顿时抬起身，远离床边缘，刚才看到四周全是这些东西。

        “怎么办？”

        尚璐脸色很镇定，说：“我观察好一会儿了，它们好像有限制，长度就到这里位置。”

        观察？还好一会儿？许姝对她这份定力佩服不已，“从哪里来的？”

        尚璐对着墙壁一抬下巴。

        许姝看过去，画框的后方延伸出头发，一直垂落到地上，然后蔓延开，几乎把整个地板都占领了。这些头发一拱一拱的，好像具有特殊的生命，又好像在寻找什么。尚璐的床在房间靠门一侧，头发已经蔓延到她的床上，而等头发伸到许姝床边，没有再继续延长。头发拉扯着，正如尚璐说得，好像已经到了极限。

        在发现暂时没有危险后，许姝松了口气，但神经还是绷得紧紧的，“难道和我们在神像刷漆有关？”

        尚璐说：“应该是。”

        “现在怎么办，下面到处都是头发，想逃出去都不行。”许姝叹了口气。

        尚璐说：“干嘛要出去，外面说不定更危险。”

        许姝又瞧了一眼她床上蠕动的头发，“你的床没法睡了。”

        尚璐脸上淡淡的，侧过脸来瞥了许姝一眼，“实在不行，我可以在你的床上挤挤。”

        许姝点点头同意。

        尚璐笑了一下，“我觉得不会持续一晚上，再看看情况吧。”

        许姝看着她满不在乎的表情，“你真的是第一次进异世界？”

        “不是。”尚璐说。

        许姝“咦”的轻声惊讶，倒不是吃惊这个事实，而是尚璐突然承认了。

        “有什么稀奇的，”尚璐声音十分娇嗲地说，“世道那么险恶，人家也不敢说实话，只能装成新人。”

        许姝被她突如其来的“人家”给震慑的不轻，好好说着话，怎么就变成嘤嘤怪了，一时间差点就忘记满房间地板的头发。

        尚璐看她有些呆滞的表情，有些好笑地在她脸上轻捏了一下，“不要和别人说哦。”

        许姝：“不会不会。”

        尚璐又继续说：“不过就算说了也没关系，柏睿应该对我是不是新人态度没两样，沈旭琳就是个傻子。”

        许姝：总结的真到位。

        尚璐看着她，“你和柏睿是什么关系？”

        许姝：“朋友？”她还不是很确定。

        尚璐“呵”的笑了一声，“暧昧的那种？”

        许姝猛地摇头，“绝对不是。”她意识到什么，“你好像对柏睿特别有兴趣？”

        “我对你们两个都很有兴趣。”尚璐语气平静，很缓慢得说，“不过他很强，是我在异世界里见过最强的人之一，我的性格是有点慕强的，所以对他很感兴趣。”

        许姝“哦”的表示知道了。虽然接触两天下来，尚璐的性格有些奇奇怪怪，时而冷淡时而又亲近，好像还有点爱捉弄人，但总体而言，许姝觉得她人很不错。问题来了，这样还不错的姑娘，从一开始就对柏睿表现出有意思。许姝犹豫了片刻，还是提醒了一句，“他应该有女朋友了吧。”

        尚璐：“哦？那有什么关系？”

        许姝狂汗：……

        尚璐说：“走了。”

        许姝惊讶，“你怎么知道走了？”柏睿女朋友的事应该不会有那么多人知道吧。

        “头发。”尚璐扫她一眼。

        许姝恍然，低头一看，果然头发已经开始慢慢缩回墙上。她长吁一口气，刚才和尚璐聊天，居然就把身边的危险这样平淡地度过了。

        头发蔓延时尚璐一直坐在她的床上，此时下床回到自己床边，拍了拍被子，检查一遍，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她转身要说什么，忽然眉头一拧。

        许姝一见她的表情，立刻警觉起来。

        尚璐手指在唇前竖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重新来到许姝床边，“外面有人。”

        还没完没了了，许姝爬到床尾，朝门的方向看去。

        对于尚璐的判断，她出于本能地就很相信。脑子里甚至还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这个时候，门把手转动两下，午夜恐怖的气氛就拉满了。

        经历过满地头发的威胁，许姝发现自己对这种事情的接受度又提高一些了，居然在这个关口还能东想西想的。

        门把手没有动，一片寂静。

        许姝正疑惑着，忽然注意到，走廊是亮着灯的，门缝这里透着一线光亮，这个时候，地透进来的光有阴影，门外果然站着人。

        或许这个人正在对着猫眼张望——许姝瞟了一眼门上贴着的纸，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觉得门外无论是谁，都不是那么可怕了。

        尚璐打了个哈欠，轻声说，“睡吧。”

        第二天一早许姝和尚璐下楼去餐厅吃早饭。

        宋旭琳招手叫她们过去，他眼下有些泛青，打着哈欠问：“昨晚你们房间没出什么事吧？”

        许姝说出现了很多头发，铺天盖地的。

        宋旭琳顿时不困了，“这么吓人？你们是怎么对付的？”

        许姝说等了一段时间，头发就消失了。

        宋旭琳说：“不知道昨天什么东西路过我们房间，还从门缝里伸手进来，折腾了小半个小时，后半夜我都没睡好。”

        “我和尚璐怀疑头发出现可能和我们昨天雕像刷漆的位置有关系。”许姝简单说了两句分析。

        宋旭琳摸了摸下巴，“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情况。”

        柏睿拿着托盘回来，听到最后两句，他说，“今天去村博物馆，多关注下以前建村的历史。”

        宋旭琳茫然，“啊？”

        许姝问：“和雕塑有关的历史？”

        柏睿说：“全部，关键的信息不会那么简单告诉我们，都是隐藏的，需要细心点去发现。”

        尚璐抬起头，笑着瞥了他一眼，又低头专心吃饭。

        他们正聊着天，两个女高中生走了进来，和他们打招呼然后去拿吃的。随后是戴口罩的男生。

        “怎么张总还没来？”宋旭琳把“张总”两个字念的怪声怪调。

        他才刚问完，张临峰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出事了……”

        所有人抬头看向他，张临峰早已经没了前两天的风度，脸上全是虚汗，面色发白，“他死了，昨晚腿被砍断了……”

        “昨晚？”宋旭琳说，“你是怎么逃过的？”

        张临峰说：“我不知道，昨天我睡死了，今天早上才发现……”

        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砍断脚得要多大动静，睡在同室的人居然没发觉？

        柏睿说过去看看。

        其他人也吃不下早饭了，一群人直奔楼上房间。

        和其他房间一样摆设，两张并列的床，现在一个已经死透的男人躺在上面，他的双腿不翼而飞，伤口像是被利器砍断，断裂处很齐整。血都没有溅开，只留了一点在被子和床单上。看起来他的腿就这样神奇的不见了——很明显的非自然现象。

        柏睿说：“你们昨天刷漆也是这个位置？”

        张临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暴躁地说，“没错，就是膝盖下面这个位置，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完成任务了吗？为什么还要杀人？”

        “你以为管理公司，布置的工作完成就做对了？”柏睿不客气地说，“昨天他是不是刷的比你们多？”

        张临峰说：“我不记得了。”

        “我记得，”戴口罩的年轻男生说，“刷的最多的是昨天摔下来那位，第二多的就是他。”

        “你们刷的是腿，当场摔断腿一个，眼下这个又是腿被砍断，”柏睿说着，侧过脸问许姝，“你们昨晚房间里出现头发？”

        许姝点头。

        “还看不出问题？”柏睿面色冷淡地说。

        张临峰判断和之前许姝的一样，“刷漆刷哪里，哪里就会有危险？”

        柏睿说：“或者可以换个说法，雕塑的力量恢复全靠刷漆，等身上漆刷完了，它就能自由行动。”

        张临峰脸上全是懊悔和苦恼，他忽然怒视众人，尤其是柏睿宋旭琳，“……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难怪昨天留了那么漆没有刷……”

        宋旭琳一向看不惯他，马上就接口，“好笑，之前不是一副老大哥过来人的样子要指挥，现在怎么责任不敢担了。”

        张临峰咬牙切齿，“都是一个团队的，你们为什么不说，看着大家去死？你们安的什么心？”

        柏睿看着他，冷笑一声，“昨天还是领导，今天就成了没断奶的孩子？做什么事都需要别人教？”

        张临峰哑然。

        柏睿却没再看他，转身就离开房间，“快到时间了，先回餐厅。”

        大家想起今天还有旅游行程，那个诡异的导游会去餐厅找他们，如果没有准时到达，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所有人回到餐厅，张临峰最后一个走进来。导游已经站在餐厅中间笑盈盈地看着大家，“大家都准时到达，真是太好了，我们出发吧，今天上午的行程是博物馆，让大家看看噩族村的历史。”

        大家对她各种言行已经麻木，依次上车后就坐着休息。

        这才两天，原本十三个外来者，只剩下八个人，死亡速度让大家都觉得恐惧。

        车子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来到村子外围，伫立着一幢孤零零的房子，碎石砌成，灰土色，从外面看没有一扇窗户，整体是长方形。

        光看形状，大家就生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真像棺材。”有人低声这么说。

        导游挥舞小旗子领着大家从小路来到博物馆门口，“噩，通鄂，历史已经三千多年了，这个博物馆里都是村子以前留下的东西，大家进去参观请不要喧哗。”

        又听到她提示不要喧哗，每个人都沉默以对。

        正前方是黑色铜门，打开了半扇。导游站在门口说，“大家进去吧。”

        里面一眼望去灯光昏暗，张临峰在现实社会里的习惯是把周围的情况摸清楚，因此他忍不住问，“导游怎么不进去。”

        “里面的东西我太熟了，没什么可看的，我在外面等你们。”导游说，“小心哦！”

        听她这么提醒，众人越发不安。

        进入大厅，里面的摆设和现实中的博物馆没有什么不同，大部分展品都是青铜器，每一个都放置在玻璃罩内，上头打着灯，下方放着说明。

        许姝看了就近两个，往前走的时候发现尚璐没跟上，回头找她，发现她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展览柜前，身体斜倚着，一手撑在扶栏上。

        “你不舒服？”许姝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尚璐转过脸来，面色果然微微有些泛白，她说，“你看这个。”

        噩侯神面纹卣——青铜器的介绍上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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