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青云驿站

林无衣气不打一处来，攀着青云驿站后墙，还是一肚子火，心道，什么同仇帮，关我屁事，做好事还需要偷偷摸摸，算什么正经帮派。

        墙有三层楼高，上去后是裁风台，墙砖有被扣出的凹槽，顺着攀上去对林无衣来说不算难事。

        只是今日出了点意外，脑袋刚攀出就看到两个侍卫的背，吓得林无衣差点掉下去。

        明明走的时候还没有人，怎么回来多了人把守？林无衣闹不明白，反正不能发现她丢了，要是发现她丢了得出去找，这么把守怕是里面有什么宝。

        四下一看，只有顺着脚下的一道窄檐，平移到紫云楼，从窗户翻进去了。

        这么想林无衣就这么干了，小心翼翼移过去，抬手推窗，窗内一人的影子正投在雾纱窗上。

        林无衣屏气，束发银冠，一身灰白长袍，如竹似松，正是李凤鸣他爹李凌云。

        只听屋内还有一男子声音，那人道：“魏大观看似不偏不倚，实际是风往哪里吹他往哪里倒，从前我就跟太子说过，此人不可信，偏生太子仁厚，着了他的道。赵王三子深得皇上宠爱，李乾跟魏家长女赐了婚，不日就要完婚，这一联姻，赵王可真是要一手遮天。王爷，我们得抓紧将凤鸣先过给太子，不能让他人占了机会。”

        李凌云沉默良久，转身道：“成风有所不知。我这个儿子自幼顽劣不堪，脾气古怪，不通道理，年已十五，却是毫无志向可言，一天在家只知画画花花草草，不怕你笑话，他还爱临摹些仕女图，实在是不堪大用。况且他娘也不喜欢，你知道的，当初忤逆父王，我们已经是罪不容诛，这孩子心性也随了她娘，恐就是我们愿意，怕他也只能惹怒圣上，白折了性命。”

        余成风不以为然，起身走近李凌云继续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王爷王妃要把他当个富贵闲人养，自然他想成个栋梁，也无人支持。何况咱们皇上藩王出身，最不愿看见什么王爷又不是不知。这要故意把当年被废之事往王妃身上推，我可不能答应。王妃虽出身草莽，但豪情满怀，连圣上都赞许。此一时彼一时，王爷也该为世子打算。”

        林无衣扒拉着墙，又找了一条新路，沿着紫云楼过去，在另一角的剪雨亭上去，那亭子处倒是没人。

        只是她悬在窗外还没脱身，屋内便警觉一声呵斥：“谁？出来！”吓得她一身冷汗，一动不敢动。

        一声门响，吱扭被推开，李凤鸣的声音在屋内想起，他道：“是我。”

        安静片刻，余成风笑道：“本该就得把世子请来一同商量，是下官糊涂了。”

        余成风对李凤鸣倒比李凌云还客气，一时让林无衣也摸不着头脑，总归这里面的事听起来不是一般复杂，她也弄不懂。

        回到屋内左右翻身正睡不下，门被敲了三下。

        “双儿，我可以进来吗？”

        林无衣翻身起来，门已经被推开，一个落寞的黑影走了进来。

        灯花溢烛台，一簇火光跳来跳去，焰高了便被林无衣拿剪刀剪去些，接着又等着下一次升高。

        李凤鸣爬在桌子上，盯着烛火半天一句话不说，林无衣的哈欠打的直流眼泪，他也看不见似的，屁股一点不带移。

        “那个，”林无衣伸手抻了抻腰，看了一眼自己的床，道：“要不我们一起睡吧，床挺大的。”

        李凤鸣坐起身，转头也看了看，一个青色长枕，一床蓝色的被褥，像是睡在湖水里。他朝林无衣点了点头，道：“是挺大的。”

        两人从前在伴君里瞎滚也不是一次两次，一路上在马车里，也是靠在一起睡，打鼾，磨牙，流口水，林无衣什么样子李凤鸣没见过。更不用说，李凤鸣的受伤给林无衣照顾，□□也没少看。

        可是，两人躺下去，莫名就拉开距离，规规矩矩，谁也不动，谁也没合眼。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粗糙的手搭在林无衣手背上，五指顺着指缝插入，林无衣陡然反手，将其手掌紧握，两人十指相扣。

        林无衣道：“不怕，我会保护你的。”

        李凤鸣轻笑一声：“你这么说显得我好弱奥。”

        又是漫长的无言。

        “双儿。”李凤鸣试探叫了声。

        林无衣“嗯”了一声。

        “可以一直陪着我吗？”李凤鸣问的很小心。

        林无衣嘻嘻一笑，声音起高了些：“当然了，你是我小弟嘛，只要你需要，我永远都会罩着你。”

        李凤鸣急了，转头荞麦枕在耳边沙沙作响，他有些生气盯着林无衣的大眼睛道：“不是这个意思。”话到嘴边，又实在说不出口，负气将头从转回去，只是拉着林无衣的手不肯松还攥紧了。

        “这就生气了？”林无衣转头，朝人挪了挪脑袋，侧过身抬起另一只手，用手指去戳李凤鸣的脸。

        也不是真戳，倒像是挠痒痒，李凤鸣瞬间被逗笑，将手这手也抓住，放在自己胸口。

        噗通噗通，林无衣摸着他的跳的飞快的心脏，掌心都被击打着，传回自己胸前，跟着也越跳越快。

        两人良久未动。

        李凤鸣自嘲一笑，道：“不生气了，你还小，什么都不懂。”

        “我不懂？”林无衣将手从李凤鸣手里抽出来，爬在床上，歪着脑袋质问李凤鸣道：“我不懂什么？”

        李凤鸣抱臂向人道：“你懂什么，你说说。”

        “我懂你喜欢我。”说完转身朝墙睡下，给了李凤鸣一个后脑勺。

        李凤鸣一愣，蹭一下脸红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无衣往后瞥了眼，道：“被我说中了吧。哼，我什么不知道，你就是想娶我做妻子，什么哥哥妹妹，恶心死啦。”

        李凤鸣心里乐开了花，拉起被子往人脑袋上一蒙，伸手就去挠林无衣痒痒，嘴上直道：“还恶心死了，嫌恶心你还叫，今白天还在我跟前喊别人哥哥，你是故意气我的吧。”

        林无衣被挠的满床打滚，胡乱踢着腿，两手去抓李凤鸣，一边笑的咯咯一边道：“怎么？就许叫你不许别人？我们又没有成亲，就是成亲了，还能和离，我爱叫谁哥哥就叫谁，你管不着。”

        李凤鸣的手陡然停下，干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着林无衣，他背对着月光，脸罩在阴影里，也看不清表情。

        林无衣半天不见人动静，起身将李凤鸣胳臂一拉，晃了晃：“又生气啦？你怎么这么爱生气呀。男子汉这么小气娶不到媳妇的。”

        有什么歪理，李凤鸣给气笑。

        林无衣靠近，伸着脖子去瞧人脸色，嘴上正经道：“不过没关系，你将来要实在娶不到，我就嫁给你，保证不会让你孤独终老。”

        李凤鸣忙接道：“说话算数吗？”

        “君子一言。”林无衣举起一手发誓。

        李凤鸣看着林无衣一脸稚气，含笑不发，实在不像是认真的，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叹了口气，委屈道：“到时候反悔又说：‘我又不是君子。’”

        林无衣给逗笑了，拉着人道：“不会的不会的，嗯——我顶多说童言无忌。”

        李凤鸣给气死，一扯被子躺平，道：“睡觉！”

        马车又行了七天，终于来到了帝京。未进城便已经非常热闹，林无衣撩起车帘探出脑袋，两眼应接不暇，一会指着糖人说要吃，一会指着杂耍说要看。

        甄如一骑马在旁，一会给两人买糖包，一会给买头绳，看见好看的料子，下马就要给无衣扯了做衣裳。

        贺云青在旁劝道：“王妃回府，一应吃穿用度都已备下了。”

        甄如一向林无衣道：“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咱先进城。”

        林无衣开心的点头。

        人算不如天算，进了那个走的脚疼还找不对屋子的院子，这一家人的行动就被限制起来。

        家里里里外外全是侍卫，别说出去逛了，连门槛都跨过去过。

        头两天认园子，做衣服，好吃好喝供着还不觉的，半个月后，李凤鸣就发起愁来：“怕是坐牢也就这样吧。”

        林无衣穿了身粉纱裙，脸色也越来越白皙红润，坐在白石台阶上，一手拿着根树杈子在地上引蚂蚁玩，一手托着脸道：“说的好像你坐过牢一样。”

        李凤鸣扯着廊下一颗矮矮的桂树叶子，一会便给树要薅秃了，嘴上道：“怎么没坐过？在沧海不就是吗？”

        林无衣都快忘了，猛地被李凤鸣一提，整个人又怔住，那股雪山的寒气顺着裙底从后腰攀爬上脊背，不觉一颤。

        李凤鸣转身道：“对不起，早知道进城前就带你好好玩。”

        林无衣扔了手里的木棍，起身拍了拍手掌，朝院门走了两步，道：“确实是挺对不起我的。”

        李凤鸣有些慌，忙去拉林无衣的手，看人不说话，紧张道：“是我说错话，以后不说了。”

        林无衣探头看了看廊上五步一个的小侍女，道：“你没说错，我得出去给赵小狗送东西。”她拍了拍李凤鸣牵她的手背，松开后，朝外又走了两步，见侍女对她的动作并无太大反应，回头道：“不过我好像可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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