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5章

2000年4月，鼠疫危机彻底解除，然而，许多人都还心有余悸——在历经了死亡的恐慌之后。

        这次鼠疫，来得很突然，去得也很突然，中间只停留了短短几天——这在梁市的历史上是很罕见的。

        市医院宣称情况还不够稳定，所有被隔离的人还需继续留院观察。

        这一观察就是大半个月，在各方开始躁动时，医院终于放出了所有人。而事情却还没有结束。其中有一男孩声称还有人在医院，他一直坚持，赖在医院门口不肯离开，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院方终于承受不住压力，释放了最后两个人——两个小女孩。至此，各方消匿，没有人会去关注被放出来的两个小女孩是谁，最后怎样，医院为何想悄然留下她们……这些，没有人关心。

        此刻，安西看着安然站在面前的安北，她忍住了没哭——太好了呢，她们又在一起了——只有她和她，就像最初一样，真好。

        “西西，我们回家吧。”安北牵起安西的手，什么也没多说。

        回孤儿院还是回巷道？安西很想问一句，但就在她大脑迟疑的那一秒钟，她的身体已经自发地跟着安北走了。

        “等等。”突然有人挡在她们面前——那是两个慈眉善目的人，“小姑娘，你们是念佳孤儿院的吗？”

        “嗯。”安北在安西开口之前毫无防备地承认了。安西的眉头狠狠皱起，不由得轻轻拽了拽安北——她怎么能那样对陌生人毫不防备？她就没有想过他们可能会是坏人吗？

        “你这是什么眼神？”突然一个小男孩不知从哪儿跑出来，满脸傲娇，“我爸爸妈妈可都是好人。这次要不是我，你还出不来呢！”他的头微扬起来，很是得意的样子，余光却不住瞥着安西，似乎在等着安西谢他。

        这声音有些耳熟。安西多看了他一眼，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见过他的声音。

        “你们接下来是打算去哪？”女人本就温和的眸中多了分怜悯和慈悲，“孤儿院已经不在了。院里所有小孩都被领养了。嬷嬷临终前把你们托付给了我们……”

        没等女人说完，安北已经拉着安西疯狂地奔了开去。

        “不在了。”安北脑子里不停回荡着女人的话——怎么可能不在呢？虽然被封了，但孤儿院还是立在那里的啊——那么大的一座房子，只要它自己不愿意消失，又有谁能够将它移走或是消除呢？所以，怎么可能会不在！

        其实，安北心中很清楚，梁市已经变了——周围半成半建的建筑都是她所未曾见过的——那样的景物，那样的梁市让她感到陌生。所以她心中才更加害怕——那可是她的家啊！

        虽然心中早就清楚，但亲眼看见原本的孤儿院变成了废墟，大型机器在上面来去自如，那些工人光着膀子，斗志十足的样子——她不得不相信，孤儿院，是真的没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

        『2000年4月11日，天气微风

        孤儿院，没了。

        原来，死亡，分离，那些都还不是最大的打击——这才是。

        所以我为什么要被放出来啊？

        我有幸得到一个温暖的大家庭，可这温暖却无法再持续下去。我得到了一个家，现在却失了它，甚至，连一个念想都没能留下。

        那些人为什么要这么绝情呢？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为什么就不能网开一面留下一个孤儿院？那可只是一个孤儿院啊！

        我的家，现在是一片热情洋溢的废墟，而在不久后，那里会是别人的家——会有人在上面安居乐业，幸福美满——可是，那却不是我的家人。

        我没能守住我的家，我没能留住我的家人。

        为什么得到后要有失去，为什么，我不能一直拥有温暖幸福的生活？

        秦叔萱姨都是好人，可是，还是无法弥补孤儿院的空缺。

        孤儿院，是我心中补不上的洞——心中那一块，是永远也没办法补上的，除非有一天，孤儿院拔地而起，所有人都还在，没有人死亡，没有人离散——还会有那么一天吗？』

        『2000年4月11日

        亲爱的，北北

        我第一次看见你这种样子。

        今天，我们团聚，我们本该高兴的啊。不就是孤儿院吗？没了就没了啊，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当你听见孤儿院没了时，你直接拉着我就跑——你把我的手捏得很痛很痛，你跑得太快了，我根本没办法跟上。我说我痛，我叫你放开，我叫你跑慢点——可你却没有理我，不论我怎么哀求——果然，在你心中，孤儿院比我重要多了呢。

        我不希望孤儿院依然存在，所以我向上天祈祷——我不信天，但我依然祈祷。然后，我的祈祷生效了。

        可是，北北啊，你为什么要哭得那么痛苦？我第一次见你这样失魂落魄，这让我明了，你失去了你最最重要的东西——你最最重要的，孤儿院。

        北北，你哭得肝肠寸断，我很心痛。但是，北北，我也开心——不要怪我这般排斥你心上所念，你最在乎的东西没有了，那么，我将再次成为你的唯一——虽然，看现在的情形，我们似乎是再次被收留——但有什么所谓呢？所谓的秦叔萱姨，还有那个一脸傲娇让我叫他哥的人，都无所谓——他们要我那样叫，那我就姑且这样叫他们一声吧。比起孤儿院，这里倒没那么让我讨厌。因为，这里，只有一家三口人，秦叔、萱姨、秦毅齐——没有什么嬷嬷，没有什么莫南莫冬以及成堆的婴孩。还是我们两人，真的，很好。

        北北，什么孤儿院，就让它过去吧。不要痛苦，不要伤心，我们拥有彼此便是足够。

        永远在一起，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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