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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越是风平浪静,背地里就越是暗潮汹涌。

        墨蓝色的苍穹上缀着点点星子,凉月如刀远远挂在天边,俯瞰着暗夜里的明靖河山,世事变幻,沧海桑田多少年过去了,只有这一弯月,亘古不变。

        北戎人性情残暴,好战嗜杀,屡犯明靖北境,终于在长达十年蛰伏后,再次向着明靖光明正大亮出了刀刃,边境军报,赵家长子赵景明镇守武陵,北戎屡屡战败,五日前,北戎名将蒙达亲自领兵将屠刀指向武陵,当夜,北戎三皇子袁纥桢亲率铁骑一万突袭边塞仰城,像一把尖刀猝不及防刺向明靖,不过两日仰城失守,战线迅速拉开,一时间北戎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明靖,向韶关城、青山城、西风关等边塞重地发起全面进攻。

        鲜血的味道从边塞一路飘向京都,惶惶之势向整个明靖王朝蔓延,铁血的王权受到挑衅,永明殿上俯视万民、玩弄权术的正元帝终于坐不住了,连夜召见,命定北大将军赵钧速往北境平乱。

        战机,稍纵即逝。

        在距歌舞升平的京都千里之远的地方,遍地饿殍,尸横遍野,在看不见的地方,战争已经悄悄拉开帷幕。

        金丝绢的圣旨连夜送出,一路穿过五道宫门,过长街,朱雀主街,城南门,一路送往城南军营。那里,是赵钧所执军队的驻扎地,夜里一片宁和,京都城里的人尚在香甜的梦里,城南营里灯火通明,连夜拔营奔赴北境战场。

        所有的宁静祥和,平乐安逸,都是边塞的将士,以血肉之躯换来的。

        战争伊始,血肉为注。

        月色下,津州城外的榆林道上,赵长欢骑马飞奔,她伏在马上,马蹄飞扬,耳边风声呼呼而过,远远看去,一派英姿勃发模样。

        十里亭在京都城外的月白山下,翻过月白山,上官道,往西一直走,津州城外十里处有一长亭,名为十里亭。

        月色下,她面色如霜,神情冷淡,身后的尾巴已经跟了一路了,从她出了营,一上官道便被人跟着,除了跟着倒也再无其他动作。

        她敛眉,骑着马穿入密林中,密林丛深,在夜色下格外幽暗,耳边虫鸣不休,惊得鸟雀纷飞。

        几息之间,一道男声低沉响起,“公子,人跟丢了。”

        赵长欢悬在树上,抬眼望去,说话那人半跪在地上,微垂着头,他身前站着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紫色华服,头带金冠,眉目如画,狭长的眸子带着柔和的光,所有的岁月静好像是都藏在他的眼里,温雅缱绻,夜风吹起,白袍微晃,似乘风而来的仙人,气度不凡,赵长欢看着他,手脚冰凉,连心尖都泛着恶寒。

        只见他缓缓转身,嘴角浮着温和的浅笑,长眉细眼,额前有一红痣,更添风流,温润之姿,一副好皮囊,谦谦君子样。

        比起韩灼那副冷然模样,京中女子更爱他这般平和亲近。

        五皇子,怡王殿下,韩煜。

        “晏晏,你可是,不愿见我?”

        他声音不大,阵阵清越,依旧是那副浅笑模样,若非泥人任谁见了都会动心三分,赵长欢最爱他这副模样,公子如玉,温雅清和,可如今,她不喜欢。

        看见那张面容,想起的再也不是儿女情长,只剩滔天的恨,入骨的恨。

        “此去汾州,山高路远,不愿见我无妨,我送你去。”

        韩煜微微仰着头,心中难免起了疑惑,他与晏晏情投意合,甚至晏晏跪求三天,得了赵将军允准,亲口许诺,待北境平定,班师回朝之时,便请旨赐婚。

        赵将军不喜欢他,对着门亲事也多有成见,晏晏出事后他多次前往赵府探望,皆被拒之门外,到不曾想晏晏醒后竟是变了心意,先是派了人去王府交还了信物,紧接着称病出城,实则入了金麟卫,她不愿见他。

        她赶了一天路,他便带人跟了一路。

        “不必。”

        韩煜抬眼望过去,一身黑衣的女子手握长剑自树梢飞身而下,稳稳落在他面前,她在看他,又像不是在看他,她的眼里没有情意,没有温度,有的是比北境朔风更刺骨的寒意。

        像远孤山上的狼,眸光泛寒。

        赵长欢慢慢移开眼,手握成拳,手臂微微颤抖。

        一腔情意,一颗真心,她都给了面前的人,少年情意,相知相许,都抵不过他心里要的权势。

        她爱上一个人,将整个赵家都搭了进去,到头来,她死在了北戎王城上,他为权势娶了北戎五公主。

        她从来都不觉得只会玩弄权术的人配的上永明殿上那把椅子,帝王道,不是后宫家院里的隐私算计,这人看着有多无害,他的心思就会有多沉。

        一个无母族、不得圣宠的皇子,能在朝中占一席之地,本来就不是一见寻常的事,以前她觉得是他能力出众,现在看来远非如此,他表面依附于皇后之子安王殿下韩谪,实则暗地培养自己势力,去年安王殿下在皇家别苑夜遇刺杀,命是保住了,右腿留有残疾,再无继承皇位之可能,而之前那些跟随安王的朝臣有不少转投怡王殿下,就连皇后为了制衡如贵妃在宫中的势力,隐隐站在了他身后。

        她当时觉得安王殿下出事或许只是巧合,如今看来,事情或许不如她所想那般简单。

        “怡王殿下,更深露重,您请回吧。”

        “晏晏。”

        她双手抱拳,“多谢怡王殿下相护之情,此去山高水长,不劳殿下费心。”

        “殿下知我心性,绝不回头,与你亦是如此。”

        韩煜不由皱了皱眉,一口一个怡王殿下,以前她气急也只会喊连名带姓的喊他韩长风,难道两年相护相伴的情意,一场大病就能消磨吗,他伸手去拉赵长欢,却不料被她冷冷躲开,“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你这是,怎么了?”

        赵长欢向后撤了一步,“殿下可记得我在青山城曾养过一条狼犬,那年寒冬,冰冻三尺,狼犬不慎落进冰窟里,我舍命救它,高烧数日,差点就没能救过来,殿下当时不解,觉得我愚笨,觉得它不值。”

        “殿下如今,可有别的想法?”

        韩煜拧眉,面色平和,他没说话,赵长欢知道他永远想不明白为何。

        清脆的口哨声响起,一匹枣红色的马从密林中蹿出,赵长欢俯身拜了拜,翻身上马,没有一丝犹疑,她握着缰绳,静声道:“金麟卫为陛下密训,殿下深夜在此见我已是不妥,臣女就此告辞。”

        有些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同行,比如她跟韩煜。

        赵长欢垂眸,长剑拍在马儿身上,她驾马远去,身后静悄悄的,这一次,他没有跟上来。

        身后一行人依然立于原地,静默许久,林中静悄悄的,望着女子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韩煜沉沉的声音响起,夹杂着风雨欲来的薄怒,“去见我们在赵府里的人,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一字一句我都要知道。”

        属下低头应是,一行人沿着来时的路,借着月色归城。

        津州城外,十里亭中,如筝惶惶不安的盯着四周,夜色渐深,城门紧闭,可见的灯火也一点一点熄灭,她想起白日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想起泛着冷光的刀刃,还有那只断臂。

        她低低叹了口气,然后握着那柄短刀,心中如同天人交战。

        那柄沾满血的短刀在她手里慢慢变得温热,如筝低头看着上自刀柄处蜿蜒而下水纹,心神稍定,一阵马蹄声远远传来,惊扰了夜的沉寂。

        夜色浓郁,自东边而来的官道上,单薄少年披星戴月而来,青丝微扬,些许遮住了面容,那双黑曜石的眸子在月色下盛满光,看着格外明亮。

        直到赵长欢翻身下马,稳稳站在她面前,如筝才轻轻舒了口气,握着的短刀握紧又慢慢松开。

        “路上耽搁了,我以为你走了。”

        赵长欢嘴角隐着笑,略略抬起眉梢,明艳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不似白日里冷清,更显娇娇之色。

        “若是我没来呢?”

        她噙着笑望向如筝,随手翻着包袱懒懒倚在十里亭的栏杆上,包袱里面备了些肉干、干馍还有一壶水跟碎银几两,靠着这个赶到汾州去,只怕赶不到汾州就会死在路上。

        赵长欢喝了水,挑了块肉干嚼在嘴里,只听如筝轻声道:“没想过。”

        “什么?”

        如筝抬眼,清凌凌的眸子里闪过浮光,“没什么。”

        说着她慢慢低下头,手指抚过刀刃,低低道:“不过,你来了。”

        她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声音极低,极轻,可赵长欢听得很清楚。

        “你可以叫我赵晏,或者十三。”

        铜制的腰牌在腰间轻晃,在金麟卫营,这才是她们的名字,而面前的女子却以姓名相告,虽不知真假,可这世上哪有真心实意的人。

        “如筝,十一。”

        持续一日的担惊受怕,浑身的酸楚在心理防线渐轻时偷偷涌了上来,体力早已见底,她撑着自己走到十里亭,却不知道能不能撑着自己到汾州。

        赵长欢看她强打着精神,淡淡开口,压低的声音里藏着疲惫:“你这样不行,此去汾州,路遥马急,不可能撑着不睡,这样不等到汾州,你我早就没命了。”

        “你先睡,我守夜。”

        目光相撞,她看懂了如筝眼里的踟蹰,静静道:“后半夜,我喊你,你来守,不要浪费时间。”

        迎着她的目光,如筝轻轻点了头,靠着栏杆合上了眼。

        赵长欢将包袱系在身上,见她合上眼呼吸声不紧不慢,心知她是困极却也不会睡熟,提着长剑,飞身上了长亭顶。

        手里握着如筝那根簪子怔怔出神,极普通的银簪,看着有些年头了,光泽暗沉。

        兵部尚书府,庶女阮如筝,生母是尚书府上不得宠的小妾,尚书夫人善妒,手腕狠辣,自小将她送往庄子上养大,她那不得宠的娘常年风寒,可明眼人都知道,那权高位重的尚书府,怎么可能治不好风寒,所以不是治不好,而是有人不让好,拿捏住了府里的病弱妇人,哪还怕一个小小庶女。

        赵长欢闭了闭眼,朝中重臣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能被逼着送子女入金麟卫的少之又少,更多的恐怕更愿意将家中女子送往宫中,一朝得宠,便是万人之上。

        可阮家不是,尚书大人掌武选、粮草、车马、甲械之政,尚书亲弟任神策中尉,掌京中治安,阮家势头正盛,尚书府公子居多,渐渐年长入仕,府中女子稀少,唯尚书嫡女乃正室所出,剩下一位姑娘便是阮如筝。

        前世韩煜曾说,若非她是个女儿,正房夫人觉得日后可以用她的婚事为阮家谋些利益,只怕一出生就让弄死了,哪还能让她在庄子上平安长大。

        如筝是被尚书夫人记在名下,顶了嫡女的名头送进来的,送到这来,天高皇帝远,可要送到皇上眼皮子底下去就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了,欺君之罪,抄家灭族。

        她不知道前世如筝怎么活着走到最后的,终归不会容易,她感念如筝至诚至性,遇见即是缘分,前世她们曾是善缘,这一世便希望这善缘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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