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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百战沙场碎铁衣,北境惶惶色,京都尽风流。

        边境的鲜血长流,未曾流到纸醉金迷的京都城,城中歌舞升平,靡靡之音终日不歇,歌舞瑶姬,柳腰玉臂,丰乳肥臀,京都城中所谓手握重权的高官,有不少溺在了这温柔乡里,忘却了边境苦寒之地的森森白骨。

        挽香阁内,丝竹声声,窗外传来异响,小榻上的俊朗男子慢慢睁开迷离的双眸,眼中迷醉之色散尽只见清明,抬手挥了挥,一众歌舞姬齐整衣衫,抱着琵琶、瑶琴依次有序退下。

        墨绿色锦袍松松散散穿在身上,青丝未束,不紧不慢起身,端起茶盏,斜斜倚在软榻上,面色沉静。

        “出来吧,挂在窗外,你倒是不累。”

        紫金香炉里飘出袅袅香气,慢慢散开,在香炉之上晕出烟雾,香味轻淡,望着迷离,闻久了反倒灵台清明,是红楼楚馆内绝不会燃起的香。

        窗户猛然被推开,黑衣男子越窗而入,夜风灌了进来,香气吹散了大半。

        “雨师,春宵一刻,你屡屡坏我好事,是不是跟你家主子学的?”

        黑衣男子面色刚毅,如夜里静默的古树,不动如风,对章豫的话更是置若罔闻,“请世子跟在下走一趟。”

        章豫挑眉,伸手摘了颗葡萄就往嘴里送,满不在意道:“这大半夜,要去哪?”

        “定北大将军赵钧的庄子上,您得跟我去一趟。”

        指尖的葡萄尚未送进口中,骨碌骨碌滚落在雨师脚边,章豫抬眸,多了几分肃色,“赵长欢怎么惹到他了,要这般紧咬着不放?”

        他慢慢直起身子来,眉头轻蹙,不耐烦挥了挥手,朗声道:“我不去。”

        “世子,主子吩咐若您不肯去,那便是绑了您也得去,开阳与您交好,他让我转告您,此乃主子心中多年沉疴旧疾,主上肯治,您却不肯相助,两权相利取其重,您心中想必自有衡量。”

        听得此言,章豫霍然起身,眉目之间颇有惊愕之色,“他肯?”

        墙角烛火晃动,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章豫终于点了头,神色肃穆,“我帮他,因为他是我兄弟,胜过血缘的手足,可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伤了她。”

        京都城最风流的纨绔世子如此关心一个姑娘,护犊子似的护着,生怕主子要了其性命,这般面色庄重的章豫,恐是主子都不曾多见,章豫多是一副不着调的模样,整日混迹红楼楚馆,慢慢竟也让他忘了章豫世子的手段,武功身手不善,于谋算却是毫不逊色,尤其于经商一道天赋异禀。

        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突然开始看重某个人,还是个姑娘家,便只有一种可能。

        雨师沉吟片刻,轻轻扬眉,不自在的别开眼,局促问道:“世子,可是倾慕赵姑娘?”

        “不是。”

        “只不过,她与我有些关系罢,赵家忠义,而她亦绝非奸恶之人。”

        雨师轻轻舒了口气,只要不是倾慕便好,能让主子这般上心的姑娘可不多见,若是章豫世子心上人,只怕日后迟早会成祸害。

        他轻轻敛眉,抱着长剑从窗户上一跃而下,淡淡留下一句:“世子请快些,我在后门相候。”

        望着一晃不见的身影,章豫不由摇头,嘴边浮起苦笑,他不知是该盼赵长欢是韩灼要找的人,还是该盼着赵长欢不是。

        明安侯韩灼心里长了一根刺,时间长了,那根刺慢慢长在了心里最深处,碰不得、拔不掉,韩灼将它藏的隐秘,旁人不曾窥探,无双武艺,赫赫战功,清逸出尘的面容,以至于很多人忘记去想那个以一己之力平南疆八部、一城不降便屠一城、轻骑北上的韩灼会有一副什么样的心肠。

        韩灼心里没有善,只有无边阴暗滋生出来的恶意。

        命运很多时候都在作弄他人,明明给了韩灼最尊贵的身份,转眼却将他狠狠推进深渊,无人救他,无人爱他。

        他见过月华宫的韩灼,所以做不到袖手旁观,章家为人所害如置油锅时,韩灼找上了他,救了章家,给了章家满门一条生路,这么多年,即使韩灼是匹狼,也是他章豫心中的兄弟。

        立谈间,死生同,一诺自有千金重。

        章豫换上一身淡墨色长衫,衣襟上绣着一朵淡粉色的木槿,墨发以玉冠高高束起,肤白如玉,眸如夜星,收敛了满身纨绔气质,余下的是京都贵公子独有的潇洒风流。

        不一会,两匹马一前一后从挽香阁后门消失,章豫不善武功,可马术斗鸡、投壶博弈皆是不在话下,淡墨色长袍被风吹起,他伏在马上,双腿夹紧马肚,轻轻扬鞭,领着雨师朝着城门而去。

        城门已闭,守门的将士远远便手握□□示意他们停下,章豫手腕轻抬,银晃晃的令牌在月色下泛着寒光,只见潇洒飘逸的一个烨字。

        稍微年长的将士轻轻扬手示意开城门,并且恭恭敬敬朝着他们行了个礼,马蹄飞扬,刚来不久的小兵一脸惊诧的看着他们的身影悄声道:“城门落锁了,不经上报,怎得还能放他们出去?”

        年长的兵将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什么地方?”

        “天子脚下,京都城,里面住的都是你我得罪不起的人,那是三皇子府上的令牌,拦了他们,便是葬送了我们自个。”

        “上报耗时,若耽误贵人要事,弄不好就能将命搭在这,满京华贵,你我不过草芥,何苦。”

        小兵看着紧闭的城门,犹疑道:“可若是出了事,也绝非你我担待的起。”

        “领头的男子,汉白玉冠,江南的杭绸,一望便是非富即贵之人,旁的不说,他们俩骑的那两匹马,汗血良驹,那却不是富贵人家能骑的,只能是皇亲国戚,虽说你我只是守门,但是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门道却也不少,一个不小心,开刀的就是你我,多学着些。”

        小兵挠挠头,半信半疑的应了声,月上柳梢,白日里浮华万千的京都城慢慢静了下来。

        连夜奔驰,章豫跟雨师终于在天之将明赶到了赵家别庄。

        “就这样直接进去未免打草惊蛇,世子,或许偷偷观望才是上策。”

        章豫抬眼,淡淡斜了他一眼,缓缓开口:“我长街纵马误伤赵长欢,赵钧提剑上门欲取我性命,你以为这看着平静的山庄,赵钧会留多少亲卫给他的掌上明珠。又或者,你认为在边境威名赫赫的定北大将军手下养出来的亲卫武功又是如何?”

        雨师不再开口,慢慢松开抓着章豫胳膊的手,他武功不错可赵家世代从军手底下的人必不是酒囊饭袋,即使不带章豫他也没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只是事关主子,他想要万全。

        “世子言之有理,是我狂妄了。”

        章豫手中折扇轻摇,轻笑着点头,“无妨无妨,事不宜迟,那便进去吧。”

        赵家华贵,就这别庄便可见一斑,暖阳微煦,洋洋洒洒照射在琉璃瓦上,两侧盘踞的石狮子威严壮丽,朱门镶金,尽显富贵,听闻他二人来意倒也不曾推辞,领着一路过长廊,穿过花厅、荷池,在正厅稍歇。

        仆人领路,始终沉默不语,脚步不急不缓,礼数周到,饶是锦衣玉食见惯好东西的章豫捧着水色天青瓷盏也不由蹙了蹙眉头,轻掀茶盖,南中金瓜贡茶的香气扑面而来,也不算是辜负了这套上好的茶具,连夜赶路倒是有些渴了,雨师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伺候在侧的婢女换下茶盏,再奉新茶。

        章豫看着雨师的侧脸不由摇头,果然这泼天的富贵也不是谁都能享的,这专供御前的金瓜茶倒也不是谁都能品的出来,想当初他花大价钱从南中求得也不过些许,像赵家这般拿来待客倒是不曾舍得,像雨师这般豪饮也不曾有过。

        不多时,有人自西侧长廊分花拂叶而来,她走的不快,身后跟了两个身着绿衫的小丫鬟,脊背挺直,颇具几分英气。

        撒花烟罗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裙摆处以银丝缀以枝蔓连绵,远远望去,裙摆摇曳,竟有步步生花之绝妙,依旧是那张清艳绝伦的脸,只是不同往日,青丝绾成飞仙髻,珠翠钗环,多了几分京都城大家闺秀的骄矜,却不像他认识的赵长欢。

        随性恣意,举手投足比之男儿更为潇洒,京中公子贵女皆笑其粗鄙,他却曾感慨只怕那些人一辈子都将自己束缚在笼子里永远活不成她那般随心。

        井底的蛙如何能知道鸿鹄之高远,不过是羡妒。

        “世子今日特地从京都城赶来,不只是为了讨我这杯茶喝吧。”

        女子款款坐下,一张口便是那股子熟悉的爽朗,章豫眨眨眼,折扇合上轻轻颔首,嘴边多了几分浅笑,“姑娘受伤为我所害,不来看望,在下夜不能寐,食不下咽,赵将军连夜拔营奔赴战场,听闻夫人随后也会启程前往北境,我自是该来拜访。”

        “世子有心了,不知这位是?”

        章豫咧开嘴角笑得明朗,连口气里都带着轻笑,“这不是赵大将军对我颇多怨气,我不善武艺,怕还没见到姑娘,便被人打了出去,不得不带着护卫一同前往了。”

        “世子说笑,父亲当日气急,却不是无礼之人。”女子缓缓一笑,眉目生动,“若真如此,世子只带一人想要囫囵个从我这庄子上走出去恐是不易。”

        “哈哈。”章豫朗声而笑,手里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敲在自己掌心上,“皆道姑娘性子爽朗,如今看来当真如此,丝毫不见拘谨羞涩,委实难得,不过姑娘刚刚从长廊走来,姿态威仪不输京中贵女,恍然间我竟以为是旁人,若是让京都那些人瞧了,流言定能不攻自破。”

        京都人人都知道定北大将军赵钧独女自小随军,性冷寡言,琴棋书画、礼仪规矩向来不及京中打小便有嬷嬷教导的贵女,可其父位高权重,赵长欢一回京便受宫中主子、各位尚未大婚的皇子、世子惦念,就连皇上也因其父的缘故多次赏赐,荣宠一时,她又生的美,免不了惹得京都城一众贵女眼红,时常排挤她。

        章豫印象中的赵长欢很少穿裙装,走路昂首阔步并无半分女儿姿态,身姿英挺更显豪爽,倒不似这般端正。

        女子偏了偏头,眼中闪过慌乱,不过很快便垂下眼睑,再抬眼时一派从容。

        “如此看来长欢这段时间进益不少,宫中派来的教养嬷嬷功劳不小,不过初学便能晃了世子的眼,也不枉陛下一片心意。”

        “京中皆传章世子眠花宿柳,怜香惜玉的紧,我以为世间多妄传,不想此言倒是非虚,那小女便谢过世子好意了,待家父凯旋归来,必将登门道谢,以感世子相顾之情。”

        “姑娘玩笑。”章豫微微一笑,侧首望了眼雨师,笑道:“是在下该做的,姑娘领在下的情便好,怎好劳烦赵大将军登门,见姑娘无恙,我便安心了,如此,在下告辞。”

        “世子慢走。”

        “姑娘留步。”

        赵长欢站在长廊边,凉风穿堂过,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她伸手攀上长廊的栏杆,轻轻吐了口气,勉强撑着栏杆站直身体,送客回来的庄子管事见状忙叫丫鬟将其搀扶到正厅去。

        “吴管事,您说,章豫世子此番前来是何意?”

        “不知道。”褐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慢慢沉下眼,嘴唇嗡动,语调有些沙哑,像是也吓得不轻,“章世子向来不着调,心意难测,估计是一时兴起。”

        他望着前面,额前隐有冷汗,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你学的很像,这次应该算是过去了,却不知道下次还会有谁来。”

        女子点点头,一脸担忧色,“这些天赶来探望的人不在少数,能拒的都拒了,可像宁南伯世子跟那些个身份贵重的却不是说不见就能不见的,还好姑娘留了法子,□□已有九分肖似,着裙装,礼仪得体,我学不了姑娘那副潇洒模样,可谁也没见过的赵长欢,便是谁也不能贸贸然说是假的。”

        吴管事点点头,低声道:“如今老爷夫人不在,此事还得跟二少爷禀一声。”

        门外,雨师看着一脸笑模样的章豫,眉头越发紧蹙,“怎么说?可是真的?”

        章豫眨眨眼,翻身上马,低声一笑:“不知道,或许不是。”

        “什么意思?”

        雨师话尚未落落,章豫便已经打马远去数米。

        站在原地的黑衣男子不由摇了摇头,飞身上马,疾驰而去,扬起了一路尘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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