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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女子冷然的声音响起,长剑前推,稍稍划过皮肉,鲜红的血液慢慢渗了出来,风伯挑了挑眉,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惧怕,只有兴致盎然,像是遇见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

        笑容慢慢盛大,赵长欢看着他嘴边的笑,心里有些发寒,四周打斗声不止,惨叫声不绝于耳,听闻韩灼攻城,一城不降便屠戮一城,满城妇孺老少无一幸免。他手底下的兵如此,想必传闻并非全然不可信。

        “不错。”

        低低一声淹没在喧闹之中,剑锋横在他脖间,他定定盯着赵长欢的眸子,就那样不管不顾挥刀而上,赵长欢眼也不眨挥剑下劈,剑锋直直向他身上砍去,风伯委身躲开,手接长剑,赵长欢后退一步将剑抽回。

        “风伯。”

        高台之上传来一声低语,开阳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风伯看着自己掌心血痕,终是冷了眉眼,瞧着练武场上为数不多站着的人轻轻抬手,黑衣人四下散开,刚刚领他们过来的人带着一队士兵将受伤的人抬了下去,场上留下的,粗粗望去竟不足十人。

        “姓名?”

        “十三。”

        “我问你姓名。”风伯冷声喝道,剑眉竖起,一双眸子漆黑如星,他顿时明白了开阳那份底气从何而来,本就不是他稳赢的局面,他与面前的女子赢面相当,甚至这女子还要越过他去,可事实是,她已经将剑搭在了他脖颈间。

        她赢了。

        赵长欢抬眼看着面前这个古怪的男人,眸色越发清亮,这样古怪的人,这样的人一般很难屈就人下,要他真心真意打心里敬服某人很难,却也很容易,越是古怪才越有破绽,而他的破绽,是味道。

        铅丹的味道,可做药,亦可制毒,二哥擅长此道,她也并非一无所知。

        语调铿锵,“赵晏。”

        女声清冽,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望向她,这是第一个在金麟卫择选尚未结束时出现的名字,彼时没有人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他们都会记得这个名字,记得这个手握长剑英姿飒飒的男装女子。

        开阳站在高台上,轻声将她的名字重复了一遍,“赵晏。”

        “驾。”

        一道清厉的声音响起,几匹烈马自东侧而来,蹄声锵锵,领头的人紫衫墨发,衣角翻飞,守营的将士齐齐跪地相迎,毫无阻拦的朝着最里侧的营帐而去,开阳匆匆扫了一眼,对着风伯做了个手势,两人齐齐朝着那队人马消失的方向而去。

        走之前,面前的男子望着她微微扬了扬下巴,声音倨傲又别扭,“剑舞的不错,我是风伯。”

        据传明安侯麾下有一支夜卫皆以星宿为名,个个身怀绝技,可以一敌百,有百步穿杨,万军之中取人首级之能,想来,也就是这些人了。

        赵长欢晃了晃脑袋,出风头逞能不是她本意,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该藏着,可那人却偏偏直奔她而来,逼得她不得不出手,造就了这副模样,如今这局面,风头是出了,名也扬了,可日子怕也是不好过了。

        军中最忌扬名,一旦名声出去了,看你不服的,觉得你没能力的,切磋武艺的,总要来试上一试,若是不应,故意寻衅也不是没有,总是要逼得你出手才算。

        “想什么呢?”

        阮如筝从身后轻轻揽了她的肩膀,她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没什么,只是在想若是刚刚我下手狠些,提早挑了他手中的刀,也不至于第一天就出名。”

        “回营帐吧,先去休息,接下来还不知有什么等着我们,你的伤,也得包一包。”

        赵长欢点点头,任由阮如筝拽着朝营帐方向而去,身后刚刚还一片祥和的练武场瞬间成了沾满鲜血的炼狱,这倒真是个吃人的地方,看来不扒一层皮是真的走不出去了。

        目光扫过主营帐所在的地方,她慢慢移开眼,沉下了眉眼。

        若是没瞧错,刚刚回营的,是韩灼。

        前世金麟卫是由皇上身边神策军统领燕武管辖练兵,哥哥遇上的是燕武,她遇上的是韩灼,碰上这样一个面冷心冷的统领,她猜不准会怎样,人在变,事在变,天机在变,时局也在变,之后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天色幽蓝而深邃,夏天的风带着些许燥热,苍穹高远,偶尔有燕雀飞过,翅膀划过晴空径直远去,主营帐内一片静默,谁也没有出声,就连刚刚兴致勃勃的风伯面上也只剩下了肃穆,掌心的伤口以布条匆匆包了却并未止血,血迹渗了出来,瞧着有些触目惊心。

        “练兵也能将自己弄成这样,风伯,你的拳脚是否有些生疏了?”

        男子负手而立,眼神平静,声音淡漠,紫衫墨发,原本的风流雅致被周身的冷意压了下去,整个人看上去格外锐利,像是刀锋一般凌厉,他们年龄不过相仿,韩灼今年方才十七岁,年少、寡言、冷漠、英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却早已如古井一般幽深,内里眸光黯淡布满苍凉。

        一如他初见韩灼时,在里都城里,男子居高临下坐于马背之上,一袭黑衣浓的像墨一般,头顶圆月高悬,星子清冷,雪花纷飞,那双比南疆的夜更冷的眸子静静望着他,满城尽屠,周身血腥,只有那人一身洁净,然后朝着他伸了手。

        他是里都王的药人,无名无姓,以身试百毒,练毒炼药,长达数七年之久,不畏伤寒,不知伤痛,他以为韩灼满城留他一人不过也是看上了他这副百毒不侵的身子,却不想韩灼救了他并不为此。

        “属下怠倦,自会去开阳处领罚。”

        韩灼转过头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淡声道:“都起来吧。”

        “江南淮水之地匪患猖獗,□□掳掠,杀人无数,诏令从京中传来,命我平匪。”

        两人交换过眼神,最终齐齐跪下,“属下愿前往平患。”

        韩灼端坐主位,朝着几人扬了扬手。

        “他的匪,他的诏令。”

        他声音很冷,夹杂着几分不屑,眸色微凌,“那便让他送来的兵将全数送去去平匪,免得我们白费心思。”

        开阳轻轻皱眉,抬眼时犹疑道:“主子,这些人刚送来就折在我们手里,宫里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永明殿那位倒是好盘算,南疆刚定便匆忙召主子回京将这烫手的山芋丢了过来,引得那几位不容人的皇子殿下再次将主子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无需交代。”

        韩灼说话时眉眼不动,下巴微抬,眸色冷厉,狷狂之色。

        开阳微微颔首,抱拳道:“入营式结束,余者不过十七人,其余人将入金麟卫普通编制中,依您的意思,不如派通过入营式的人前去。”

        “能走到这一步,都是些武艺高强的人物,去平匪患也有一定胜算,算不得白白送死。”

        空气越发凝滞,他垂着头,静静等着,等着韩灼开口,皇上将烫手的山芋丢了过来,主子接了,这并不代表会让这山芋烫了自己的手,也没想过让这些京都城里来的少爷囫囵个的走出去,或者说主子想让京都城里热闹起来,给宫里那位添点乐子。

        韩灼淡淡扫过他一眼,望向风伯,静声道:“你怎么看?”

        风伯轻轻扬眉,想起之前交手的女子,那手绚烂的剑术,心中仍有不忍,最终抱拳附和道:“属下认为开阳所言可行,这第二关不如就以此一试。”

        韩灼斜着眼看着他,“入营式,如何?”

        “余者不过十七人,不同以往,今年其中有两位女子,属下以为她们来不了汾州,却不曾想她们不仅来了,甚至武功高强,能伤得了风伯。”

        “女子?”他声音很轻,不辨喜怒,开阳跟在他身边多年,也不曾能分辨出他的情绪,只能低着头淡淡应了。

        “有意思。”

        韩灼目光深沉,微微偏头,“此事我不会过问,大小事宜你看着拿主意。”

        “属下领命。”

        他的眸光淡淡从地上二人身上掠过,像是寒冬的冰碴子,冷厉冰寒,最深处的浮光是隐痛,他瞧的专注,一瞬不移的盯着,像是要从两人身上找到别的东西。

        再于沉静中默然开口:“沈天雄藏在江南,这便是我宁愿受制韩元也要来接管金麟卫的原因。”

        他需要一个理由返京,来要沈天雄的命。

        韩灼眉心紧锁,面色微白,胸腔之下的心肺如火烧一般,骨子里泛着刺骨的疼,终是忍耐不住,身形微晃,额上冷汗津津,一口乌血从口中吐出,脖颈上有青筋暴起,痛的牙齿打颤。

        “主子。”

        两人齐声惊呼,风伯连忙起身,指尖搭在他手腕上,营帐内瞬间静了几分。

        入骨三分钉,钉在韩灼肩胛下两寸的地方,破皮入骨,伤口很深,隐隐泛着乌青,钉上有毒,开阳面色一变,未及开口,男子颤着声道:“解毒丹我已服过了,用匕首,帮我将销魂钉挑出来。”

        “主子,我去拿药。”

        “不必。”

        似是痛极了,一字一句都带着颤音,像是从胸腔里逼迫出来的,韩灼闭了闭眼,说道:“玄天死的时候,生生受了七枚,痛了三天,我想知道,是何种滋味。”

        开阳手中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面色一沉,“主子。”

        风伯抬手将他身上衣衫扯开,慢慢抬眼,眸色沉寂,嗓音低涩,“主子,入骨三分钉自问世以来,从未在活人身上取下来过,钉入骨,痛入骨,命难救,您身体里的这枚钉子虽然偏了几分钉在了肉里,可要取出来的疼,也非常人所能忍受。”

        “取。”

        静谧了片刻,开阳捡起匕首,以烛火烤过,递给了风伯,声音轻飘飘的,低叹散在空气中,手掌搭在风伯肩膀上,他在抖,连指尖都在颤动。

        “取吧,我去门外守着。”

        匕首的锋芒划破皮肉,乌黑色的血潺潺流了出来,一声闷响自营中传来,外面暑气正盛,冷汗却打湿了开阳后背,风吹过,凉意森森。

        开阳闭着眼,明晃晃的光亮照在他脸上,伴随着那声闷响,连心尖都在颤。

        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感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时他不曾有过,刀剑挥过脑浆溅了他满身也不曾有过,已经太久,连他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心早已变得这样麻木,没有人生来就是冷情冷性,打骨子里就是恶的,也不是从一开始便能眼也不眨的将刀剑挥向无辜百姓,做出征战屠城之举,他们也曾是热血儿郎,愿立战功赫赫,守家国安宁,只是那些人将他们的善踩在脚底,当他们挥剑杀敌时,狠狠朝着从背后袭来,那些人要活着,却要断了他们的生机,他只恨自己不够狠。

        再狠一点,玄天不会死。

        夜卫四大统领,玄天开阳,雨师风伯,南疆平乱,一遭下来,首领玄天身死若羌城,七颗入骨三分钉封全身七窍,堵全身经脉,受尽折磨,痛了三日,若羌城愿降那天,城墙之上,主子亲手了结了他,鲜红的血沾满了主子的手,自此,一城陪葬。

        韩灼最后的慈悲心,连同玄天的命,一齐丢在了若羌城上。

        战功赫赫,丰功伟绩,世人只觉他们残忍无道,却从未有人想过,那样的蛮荒之地,他们是如何活着走出来的,早就从人变成了一群恶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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