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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午后阳光甚暖,穿过树林枝桠在地上映下一片斑驳,影影绰绰,已近十月,风依然燥热,偶有蝉鸣,不过初秋时节,尚没有晚秋寂寥落寞,淮水城临海空气越发湿热,更似夏时,街上女子依旧穿着千式百样的夏裙,轻纱缭绕,风拂过,倒是格外动人,尽显身姿柔媚。

        更何况是城守府里的侍女,莺莺燕燕在南苑墙外围了一群,红纱绿裙,袅袅婷婷,搭了梯子爬在墙头,似偶尔歇在墙头的燕一般,齐齐伸长了脖子望着院子里面,竟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院内,女子右手执剑,出手快如闪电,剑若疾风掠过男子头顶,男子提剑格挡却被逼得连退几步,女子手腕一转,剑锋相错,竟将男子手中长剑挑了出去,稳稳扎在地上,在阳光下拉出一条斜斜的影子,笔直□□。

        “再来。”

        女子下巴微扬,高束起的青丝轻轻扬起,红绸带落在肩头,一副桀骜模样,男子抬眼静静望着面前的女子,舔了舔干裂的唇瓣,转身将扎在土里的剑抽了出来,“啊”的一声长啸,回身便是一剑迎面而来,女子微微勾唇,手中长剑轻转,剑柄落在左手,再次缠了上去。

        她出剑极快,光影重重,步步紧逼,竟是招招凶悍,左手执剑,大开大合丝毫不落于右手,突然,男子手中一顿,长剑落在地上,女子剑锋直指,眼见那剑便要穿过男子胸口时,剑势猛收,女子挽过一个剑花堪堪错开。

        “寻死?”

        赵长欢仰头,抬眼瞧他,少年身量与韩灼相仿,堪堪高她一个头,她能看到他微颤的长睫以及慌乱的眼神,可人若存死志,神仙难相救。

        “为什么不刺下去,你既瞧不上我,怎么不杀了我?”

        他在害怕,连身子都忍不住在抖,想死却又怕死,想活却难活。

        “死很容易,活着才是最难。”

        “我见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奋不顾身的舍下一切上了战场,再回来时已是残兵,战火连天里,所有人都庆幸他们能活着回来,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活着回来有多难。”

        “年纪轻轻便成了废人,最好的下场不过领了银钱安然回乡,却没有一个人会寻死,因为那是用同袍战友的命换来的活命机会,只要有一口气,就是爬也得从战场上给我爬回来。”

        “投井、服毒、咬舌自尽,死的法子有千万种,可活着的方法只有一种。”赵长欢移开眼,弯下腰将脚边的长剑捡起,冰冷的刀刃上,她看见了自己清冷的眸,“你可以死,可你不该死在我剑下,因为你不配。”

        陆安行蜷缩在身侧的手指微颤,整个人变得僵直,赵长欢慢慢垂眸,那是他自己的斗争,曾经倨傲不可一世的陆安行跟如今一心求死毫无生志的陆安行之间的战役,她希望他赢,却不能助他赢。

        未来的路很长,只有过了他自己心里那一关,他才能将这条艰难不易的路走下去,而这条路注定是孤独的、寂寞的,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帮,她不能,如筝也不能。

        赵长欢抬手,衣袖擦过剑刃,沾上尘土的剑顿时变得蹭亮,她双手举剑,望着少年道:“这柄剑你握了许多年,曾想以它平天下,兴家族,如今路走了一半,你便握不住它了,你能退,可你该问问这把剑,它愿不愿意。”

        “永藏于匣,不见天日。”

        陆安行盯着长剑,执剑多年,掌心磨出水泡,后来变成了一层厚厚的茧,手中的木剑也换成了面前的长剑,无数个日夜里,他都无比坚信,只要自己握着这把剑,这乱世也必有他陆安行的姓名,成为如同那杀神韩灼、神将赵景明一般的少年名将。

        一切都在他失去右臂的那个夜里化为幻影,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天的波涛声中消散,剩下的只有残破不全的躯体,黑暗无光的未来。

        女子如玉的指尖搭在剑刃上,他瞧了许久,才在反光的长剑上看清了自己的模样,一身落拓,慢慢又变幻成了以前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沉默良久,他撞进了一双清凌凌的眼里,哑声道:“左手使剑,你看我能成吗?”

        赵长欢微微一笑,手中剑缓缓抬了抬,“何不问你自己,能不能成也得看你自己。”

        “我想知道。”

        “我不知道,未来的事,有谁能说的准。”女子眨着眼,满是真诚,“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我如何知晓。”

        陆安行盯着赵长欢默了一会,突然苦笑一声,道:“赵晏,你不会安慰我一下吗?”

        “哦,那或许会。”赵长欢道:“会不会都在你心里,如你所见,我左右手皆可用剑,另辟蹊径固然是好,可你我心知肚明,真的没有右臂跟以左手用剑全然不同,身体平衡难控,左手不及右手灵活,力量不及,诸如此类的问题日后都会出现,能不能克服,端看你自己。”

        陆安行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剑,“如果是你呢,要多久?”

        “一年。”赵长欢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隐隐带笑,“幼年贪玩,不慎伤了手,久伤不愈,我醉心剑术,便开始试着以左手执剑,刚开始剑老是掉,后来越发熟练,又向家里的武先生学了双刀,时间久了,竟使得跟右手一样好,只是力道、速度终究与右手有差。”

        “有人曾说,我习剑术,靠的不是天赋,而是日复一日的苦功,我想这一点与你倒是相似。”

        说着她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敛,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了一般,骤然冷了下来,陆安行倒不甚在意,慢慢抿唇,面色严肃,他道:“在你眼里,我于剑术一道很没有天赋吗?”

        “是的。”赵长欢瞧着他点了点头,又狂又傲,“你尚不及我,怎可论天赋。”

        真正有天赋的人该是如她大哥那样,亦或是像少年成名的韩灼一般,绝不是她跟他这副样子。

        陆安行看着她,眸色变幻,最终却浮现出一抹奇异的光彩,心中某些念头越来越盛,眼神一变,嘴角竟扯出丝丝笑意,他说:“你说的对,我不是有天赋的奇才,刚学剑那年,我在族学里常受欺负,同族子弟皆胜于我,先生每每要求比试,众人皆看我笑话,我提着木剑在夜里练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有一天我手中的剑没有被挑落,而是稳稳落在了对方的肩上,从此,族学内再无人敢欺我。”

        “我向来不是有天赋的,不过是一遍又一遍的练习,能成就右手,左手为何不可。”他慢慢一笑,单手执剑,举在胸前,郑重的朝着赵长欢行礼。

        “我欲与君,以剑相交,不知可有资格?”

        赵长欢吸了口气,面色柔和下来,双手合拢,笑道:“幸之。”

        一抹紫衣不知何时入了院中,原本爬在墙上偷看的侍女纷纷一愣,反应过来后,匆匆跳下了梯子,开阳腰配长刀,一跃便上了院墙,只见墙外一众侍女落荒而逃的背影。

        “剑舞的不错。”

        “不过我对赵姑娘的一手刀法更感兴趣,不知有没有机会讨教一番。”

        两人循声望去,韩灼一身风华静静立于院侧,阳光照在紫色的衣袍上泛着淡淡的光晕,若是没有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以及那双戾气深重的眸子,这明靖第一流的公子也是非他莫属。

        只是这人,戾气太重,随意招惹不得,也是招惹不起。

        赵长欢慢慢勾起唇,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光,似有一片黑雾蔓延,深不可测。

        陆安行倒是一脸肃穆,少年神将,为男子,他打心里敬重韩灼,千辛万苦入了金鳞卫,只是为了有朝一日金鳞卫为皇室近卫,能有幸得这位明安候青眼。

        两年便平定南疆之乱的少年,足以让他心服口服,郑重道:“属下见过明安候。”

        韩灼淡淡扫过他,却是没应声,转眼便看向赵长欢,“军中的事,你是清楚,当知即使左手使剑,这金鳞卫,也留不得他。”

        “侯爷。”

        赵长欢抬眼,眸子骤冷,语气也不自觉重了些,“军中有规矩,凡事都依规矩行事,无何必在旁人心上踩上一脚。”

        “侯爷想比刀,属下自当随时奉陪,不知侯爷想何时比?”

        韩灼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面上纹丝不动,眸子扫过她,后面的话尽数咽了回去,心中只道自己这杀□□头算是天下人尽知了,在她眼里,也合该是个心肠冷硬的,声音不由冷了几分,“不必了,赵姑娘的刀,本侯受不起。”

        话音刚落便拂袖而去,开阳瞧了眼赵长欢不由摇了摇头,一个纵跃跟了出去,赵长欢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泛起了丝丝涟漪。

        她好像,又把韩灼得罪了。

        “走吧。”

        身后传来低低一声,陆安行拍了拍她的肩膀,“自我断臂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能再留下,你也不必怪侯爷,他说的没错,军中留不得我。”

        “可天下之大,自有留爷处,等日后我练好了,定回来同你比试。”

        赵长欢闷闷应了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嗓子间,忽然响起韩灼最后看向她的眼神,冷的像是一把冰刀,刺骨的寒,刺得她心里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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