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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姝白咬咬牙,胸膛疼得厉害,疼得她快哭了,用全身力气撑着自己,脏污的脸上硬生生扯出一抹笑,她仰头啐了一口,“赵家人,骨头最硬。”

        完颜峻怒极反笑,“无知小儿,不知所谓。”

        过往在脑海纷纷闪过,利箭在她眼前,躲避不及。

        姝白盯着破风穿云而来长箭,手指微动,再次握紧了长刀,怔怔低喃:“女子有所求,虽九死,犹未悔。”

        刀光闪过,长刀脱手,生生格开一箭,两箭刺穿皮肉,没入肩头。

        目光所及,到处都是凌乱的尸体,城门前的将士散乱站着,手掌攥了又攥一瞬不瞬盯着倒下的女子,她跪在地上,背脊依旧笔挺,垂着头,青丝散乱扑了满面,战意不屈。

        一个月前,她还只是宋时将军身边不起眼的女护卫。

        如今,她成了明靖的风骨。

        “将军!”

        “将军!”

        “将军!”

        定西城内外,悲鸣不止,悲怆苍凉的声音传遍整个战场,传进每个人心里。

        没有一个北境人会忘记这天,一位姑娘,一把长刀,一抹不屈的身影,一腔赤诚的热血,那个守城的女将军。

        完颜峻坐在马上,看着那个依旧不屈的年轻将领,一个女人,满身鲜血,却不肯退一步,即使倒下依旧不屈,苍老的脸上浮起一抹狞笑,以最残酷的眼神审视她的战友们,搭弓拉箭,嗖的一声射穿了将士的胸膛,有人应声倒下。

        明靖军中,惊慌失措胡乱奔走的士兵,很多人在大声狂呼,那声音尖锐凌厉,怒骂斥责,绝望破碎,根本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孤立无援,满腔愤懑。

        他冷笑一声,轻蔑的扫过姝白,一箭射向奔跑的兵将,正中眉心,那人缓缓倒下,“呵,赵家人,骨头最硬?”

        完颜峻眯了眯眼,搭上弓箭,这一刻,面前这些残兵败将就像围猎场上无处可逃的猎物,眼里充斥着愤怒、绝望、仓皇而无措,他们白着脸,双腿颤抖,直面死亡。

        然而这一次,当他的弓刚刚举起,一只利箭呼啸而来,箭风不落于他,嘭的一声射穿他副将的脑袋,正中眉心,白花花的脑浆迸射出来糊了他满面,血腥气充盈在鼻尖,他抬手拭去,踢踏的马蹄声在死寂的战场响起,在定西城的城门处,轰隆声齐响,似闷雷万千,大地将倾,他顿住手朝着黑影瞧去。

        战马蹄声轰隆,如潮水般涌向战场,为首的少年俯在马背上,未披甲胄,青丝高束,红绸飘动,她身后军旗飞扬,清亮的女声传遍了整个战场,朗声厉喝:“完颜峻。”

        猎猎军旗下的少年,手握长弓,三箭齐发,北戎军旗应声倒下。

        战场上的兵将回转头,望见北戎应声倒下的军旗,绝地逢生的欢呼起来,巨大的欢呼声掀起浪潮,身处绝望的人再次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不知疲倦的奔赴战场,他们像是奔腾而来的尘土,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席卷了战场每一处。

        “那是谁?”完颜峻喝道。

        回应他的只有呼啸而过的箭雨,来势如山,黑云压城,似潮水般涌向他。

        “杀!”

        万千刀锋朝他冲来,那少年眉目凌厉,箭锋所指,要取他性命!

        思量间,箭离弦已至眼前,竟是五箭绝连,躲闪不及,仍有两箭齐齐贯穿了他的左右箭头,仓皇落马。

        “撤!”

        “快给老子撤!”

        完颜峻扯着嗓子怒喝,围上来的将士护着他朝后撤离,一场鏖战,明靖人不要命的打法,北戎兵力折损的亦不足四万,且疲乏不堪,副将毙命,自己重伤,如今对上这一支装备精良,素未谋面的军队,他没把握赢。

        潮水一般退去的北戎军队,赵晏高举长弓,示意不要追击,彼时喧闹的战场陡然静默下来,城门拉开的瞬间,从城门里走出许多兵将,他们有的伤了腿,一瘸一拐,有的没了胳膊,随即涌出许多百姓,一言不发的走向战场。

        他们都不约而同看向距城门百米处的地方,屏气凝神,生怕惊扰了谁。

        风伯的白衣,已是血红,满手鲜血,神情专注。

        赵晏跃下马,心里生出不安,朝着他们奔去,踉跄一步,跌倒在地,呼吸凝滞,心跳在耳边放大。

        “姑娘。”

        许小山走近她,双眼通红,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扶着她起身。

        “她还活着,伤势太重,师父说就地拔箭,生死由天。”

        “姝白。”默了良久,她怔怔喃出声。

        再抬眼,她眼里的惊慌已尽数压下,静声道:“小山,我将她交给你跟风伯了。”她望向风伯,眼神郑重而平静,“我视她为姐。”

        话落,赵晏领兵进城,回转身瞬间,她的面色依旧惨白,可她依旧挺直了背脊,稳着步子,依旧从容,恍惚间好像看见曾经父亲的背影,一军将帅,无伤无痛,方能撑得下,守得住。

        苏海见状连忙随着一起回城,他们身后军旗随风而动,飘扬百里。

        百姓纷纷出城清扫战场,抢救伤兵。

        城主府内,赵晏领着抚南军中将领与驻守定西城的将领苏海在书房部署兵力。

        苏海看着站立在沙盘前的人,仅仅两个时辰,从他满心惊疑到让他满心敬服,这女子只用了两个时辰。

        苏海不由点点头,他奉姝白命令开后城门放百姓出城,等来的却是领兵而来的少年,不由心头大喜。

        穷途末路时,驾马而来的女子,手握雪白利剑,威风赫赫,跋山涉水,好似天降杀将。

        “明安侯麾下,赵晏。”

        他抿抿唇,喉间发苦,如今细细瞧去,被他视作救命稻草的,英姿勃发的少年,分明是个正值韶华的姑娘,更是个武艺高强,熟悉兵法的女将军。

        “末将苏海,乃定西城守城副将,愿随将军征战。”

        当天夜里,赵晏率军出战,两万抚南军夜袭北戎军营,硝石火攻,夜风吹起了燎原之势,北戎军节节败退,两日后于北风关取得完颜峻首级。

        定西城一战大获全胜,明靖的溃败颓势一夜逆转,自此,赵晏之名传遍了整个北戎战场。

        军报送回京都城,正元帝盯着御案上的军报看了许久,长长舒了口气。

        定西城战役结束已是第六天,明安侯韩灼昼夜不息,一路翻山越岭,大军抵达韶关城,大军入城当夜,贯出城起战,韩灼领一队夜卫悄无声息越过韶关城西侧群山,硝石炸城,烈火焚城,一夜间死伤无数,轰然而起的火光在空中腾起,贯出城便成了一堆废墟,杀伐之果断令整个北境战场惶惶。

        韩灼杀神之威名随着贯出城毁灭传遍了整个北境,那面明字旗成了所有北戎人的噩梦。

        同时,韶关城正面战场上北戎将领萧尽正式发动进攻,明安侯韩灼与苏先老将军坐镇韶关城,五皇子韩煜退守与凤城,开阳、青龙与高杉等人一路西行与五万北戎军队胶着于州马城,北境战场全面起战。

        北风关,赵晏派出三十个军中斥候,消息带回来时,她捏着眉心唇边淡淡弯起一抹笑,半响道:“这人真是妄为啊。”

        风伯放下酒壶,偏过头去取她手中信笺,笑道:“怎么了?”

        国舅曹雄不日前被明安侯斩杀于阵前,尸体悬于城楼之上,以慑三军。

        “皇帝盛宠曹雄,一来此人趋炎附势最好拿捏,二来此人也算是皇帝为数不多扶起来的人,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杀了,只怕那位心里已生了怒。”

        风伯笑着“嗯”了一声,也是对韩灼这般行径见怪不怪,“动怒也好,总不能让我们在前线舍命拼杀,他倒好,温香软玉舒服着,也得给他多少添点堵才是,小长欢,你将南疆的狼引到这北戎的战场上时就该明白,自己算是惹了多大的祸。”

        “哈哈,这算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手下。”

        话落,赵晏取了酒壶猛灌了自己一口,清冽的酒滚入喉间,随即浑身生了热意,“北戎太子袁纥律率军五万,不日将至北风关,我属意殷非来守北风关,苏海驻守定西城,至于津北城,我亲自去。”

        听到这话,风伯脸色巨变,“赵晏!”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北境战场上,津北城成了一座孤城,她派出去的人无音讯传回,只进不出本就诡异至极,而此前,不论是父兄还是北戎军队,都有意无意避开了这个地方,若真如姝白与宋时所言,兄长被困城中,而那燕霖行为诡异。

        而那城里,瘟疫肆虐,这便是北戎人围攻定西城的原因,若北戎人攻下定西城,流民四处窜逃,当战火烧向津北城,定西城被北戎占据,一旦城破,流民只能往东逃窜,瘟疫开始传播,不费吹灰之力,这些流民就会将疫病带向整个北境战场。

        “那是一把不知什么时候便会燃起来的火,一旦烧起来,回天乏力。”

        上辈子,与北戎一战固然艰难,却从未听闻有瘟疫的消息传回,而驻守津北城的将领楚霖,亦是不多从阴阳谷一战活下来的人。

        到底为什么,她想去看个究竟。

        赵晏抿着唇,抓着酒壶的手紧了紧,低声道:“风伯,我得去看看。”

        风伯回过头,望着她,“战事之急,若来不及救,便毁,舍一城而救万民,才是上策。”

        赵晏没说话,风伯皱眉看着她,过了许久,赵晏道:“我知道,可数万人之命是命,万人之命便亦是命,我为将领,不到最后一刻,断不会放弃一人,更何况是一城之民,风伯,杀一人是罪,杀万人成雄,这样的事,我做不来。”

        她神色坚定,言语淡淡,风伯目光往下,落在她抓酒壶的手上,再说不出一言。

        很漂亮的手,指节纤长,指骨分明,许是长年握剑的缘故,颇是英气,手背上留了浅浅的疤痕,她握着剑担起了家族的责任,欲救万民于水火,看着这样一双手,所有反驳之词全部止在唇间。

        许久后,他慢慢道:“我去,运筹帷幄行军布阵的事情我做不来,有的只是这一身医蛊之术。”

        “不可。”

        风伯笑笑,“是不愿还是不可?”

        赵晏说不出话来,明明他说的都是对的,若瘟疫肆虐,即便是她去,又能如何。

        “是不愿。”

        再抬眼,眼睛通红,“你可能会死在那。”

        “而我救不了你。”

        风伯愣了愣,不由得笑了,“小长欢,慈不掌兵,你犯了大忌。”

        他目光平静,眼如陈潭,依旧倨傲不可一世,“谁说我一定会死,就算九死一生,我风伯也定是那生的命数。”

        “这个,是主子让我给你的东西。”

        墨色绸帕包裹着,赵晏迟疑着接过靛青色的小瓷盒,里面东西色呈淡金色,夹杂着药味的清香,是一方崭新的七珍印泥。

        赵晏猛地抬头,面色变了几变,“这东西。”

        “侯爷说,在淮水城时,你没少翻他书房,起先以为你另有所图,问过尘慧大师才知你所寻之物,侯爷向来不好这些物件,东西在钟鸣山,一路送来北境倒也费了不少功夫。”

        他挑挑眉,看着静默的女子,“侯爷此前对你多有防备,如今却是真真看重你,如我当初在淮水所言,只盼你对他好一些。”

        “不过你要这东西,是为了查陈进的账本?据说上面有一枚怡王殿下的印,用的便是这七珍印泥。”

        赵晏轻轻“嗯”了声,她转过身去,闭上眼睛低低舒了口气,背对着他道:“你去的时候,我送你。”

        风伯应下,赵晏垂眸,指纹轻轻拓在印泥上,合上盖子,将东西递了回去,“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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