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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九十章


只一声,便足以让陈寅浑身鲜血冰冻,他转身看向身侧怒不可遏的男人。

        如果说,今夜明安侯还有一线生机,那在姑娘出现的这一瞬间,他便必死无疑。

        这将会是主子心上永远拔除不了的一根刺。

        女子提剑而立,鲜血衬得她冷艳的面容越发苍白,身前对峙刀剑相向的人也认出了她的面容,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惊异的看向她,看着女子一身伤痕,不知该作何举动,他们都知道这是自家主子的心上人。

        “为什么是你?”

        韩煜自人后走上前,目光深沉的如一潭死水,定定的看向她,声音低沉冷冽。

        赵晏静静看着面前的男人,眉间朱砂红,人间菩萨相,她拎着剑,站在原地定定望着他,望着这个一同长大,共饮过高粱酒,一同打马走过北境河山的男人,她曾以为她至少懂他三分,他不甘平庸,不甘被轻视,誓要做人上人的决心,他抗皇命,连夜回京奔丧,立志要为母报仇的孝心,还有他那难与人言的勃勃野心,她以为她懂。

        可如今,当她提剑站在他面前时,他面上的菩萨相早就变得狰狞,却原来,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曾看懂他。

        前世,她爱慕他,便只见了他的好,明明是北境野蛮长成的红柳,甘愿困在四方天地的京都城,而后来知晓了他的坏,便将他所有的好抹杀,握了剑,上了战场。

        直到如今,她方才发觉,她从未设身处地的为他想过,从未。

        她片面的看着他的好,他的坏,却从未问过他缘由。

        不知其苦,劝人向善。

        “韩长风!”

        赵晏抬起头来,乌黑的双眸看向韩煜,恍然间发现他的眼角眉梢早已不是她熟悉的模样,前世今生的韩煜糅杂在一起,慢慢从她脑海里脱离,汇聚成面前的人,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她好像在心灰意冷后,一点一点窥见了韩煜本来的模样。

        “少年自有凌云志,当属人间第一流,这是你当年奉旨回京时,苏先生给你的赠言。”

        她动了动唇角,“你还记得吗?”

        她的声音凌厉,像是用尽了力气,静静看着他。

        “那你呢?”

        韩煜沉声道:“你还记得我母妃墓前执剑立誓护我一生的样子吗,还记得你喜欢过我,而我将是你的夫君,你还记得吗!如果你记得,你就不会来南疆,不会为了他拔剑向着我!”

        “我记得。”

        记得曾经许下的诺言,记得曾经年少时的情谊,记得你即便初登皇位却力排众议,暗中周全

        了燕尾军,所以重活一世,我怨你也好,恨你也罢,终究朝你下不了手。

        既然是重新活过,我也想让你堂堂正正,腰板挺直活下去。

        女子的眼睛那般亮,声音却像冰冷的刀子,每一刀都扎在韩煜心上,“我记得,所以不能让你一错再错。”

        韩煜站在原地,内心有些什么东西开始坍塌,满腔的妒意跟怒火奔流而出,染红了他墨色的双眸。

        他看着面前摇摇欲坠的人,看着她清艳的面容,轻抿的唇角,她提着剑半步不退,像他的心捅破了一个窟窿。

        “你是不是一定要救他?”

        “是。”

        “如果我非要杀他呢?你是不是要随他一道死在这。”

        赵晏沉默的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从面前的些脸上扫过,最后坚定的望向韩煜,语调坚韧,“不死不退。”

        韩煜的眼睛闭了闭,随即缓缓睁开,闪过刀锋一般的光,默了许久,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低哑的声音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陈寅!”

        陈寅眼睛通红的看向他,只见他唇边扯出一抹苦笑,决绝道:“动手。”

        几名护卫试探着上前,谁知还没靠近,赵晏手中清凉的剑光飞掠,她根本不顾周身刺来的刀,只是不顾性命的出手,陈寅暗叹一声,怕别人伤了她,提刀迎上她的剑锋,在刀剑相交的那刻卸去了手中大半的力量,“姑娘。”

        “滚开。”

        韩煜目光阴沉,看着她慢慢体力不支,一点一点落了下风,右手抬起,食指微动,破空而来的羽箭齐齐射向了赵晏身后,陈寅趁机一把制住她。

        “韩煜!你住手!”

        赵晏猛地转过身去,却见身后的护卫纷纷倒下,韩灼那身白袍上开出了大朵大朵鲜红的花,赤红色的液体自他身下流出,双眸紧闭,好似无知无觉。

        她的眼睛突然就红了,整颗心都是锥心的疼,那种疼和绝望甚至胜过了她曾经死在北戎的那种痛苦,即便是她跟韩灼在北戎逃命的那些日子,她都未曾有过此时绝望,而此刻她好像被人捏住了喉咙,那些鲜红的血灼伤了她的眼睛,弥漫了她整个世界。

        铺天盖地的惊恐和害怕,让她连剑都握不住。

        她一次次权衡利弊,算计每个人的生死、背后势力,机关算尽,独独没算到韩灼会死。

        赵晏挣开陈寅,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的悲痛大哭。

        她想起在北戎大牢时,那男子即便痛的面色苍白,眉眼间却尽是戾气,口不择言的对她说,一定要韩煜的性命,要韩煜性命。

        她瘫在地上,一点一点爬向那闭目不醒的人,撑着最后一口气,喊道:“你不是要给玄天报仇吗,你不是要娶赵温宁江南的柳,大漠的月”

        “我错了,我不该拦着你。”

        “韩灼!”

        大滴的眼泪无声的滚落,她颓然的爬上前两步,却被人一把从地上捞起,死死抱住,韩煜看着她一身鲜血,满脸泪痕,心底是像是有一把刀,一刀一刀划过,将他的心伤成了鲜血淋漓,面目全非的模样。

        这个女子,是在他绝望孤独一无所有时向他伸手的姑娘,是曾陪他抗旨连夜一路从北境赶回京的姑娘,是在母妃墓前执剑发誓护他平安的姑娘,陪他一同长大,曾经相爱而后被他辜负的姑娘。

        可如今,他好像要真的失去她了。

        她的爱意,她的忠诚,都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情愿为他生,为他死,为他不顾性命。

        一口鲜血募然喷洒而出,落在韩煜衣袖上,赵晏绝望的闭上眼,整个人好像秋风里的枯木,忽然就折断了。

        “晏晏!”

        暮色初起时,赵晏便醒了,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那场过于真实的厮杀好像一场梦,可怖的梦。

        直到她看见推门而入的韩煜,她才惊觉脑海里过于清晰的每一幕,都不是梦,韩灼死了,死在她眼前,缓缓的转过头,静静看着窗外的晨光,眼里无悲无喜,静的像一湖水。

        韩煜看着她,前世今生,这是他第一次见她这样脆弱,即便是前世她父母兄长死在北境时,她也不曾倒下,一声不吭的连夜逃出京都,扛起了北境上空沾满血的军旗,扛起了所有北境百姓的希冀与性命,等所有人再望向她时,她已经是北境战场上说一不二的女将军了。

        她像一个破碎的布偶,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漆黑明亮,犹如星子,静静的看着外界的一切。

        韩煜叹了口气,将药碗放下,退了出去。

        赵晏看着窗外的太阳一点一点升起,悄然落下,可心里破烂的口依旧在流血,无止无休。

        陈寅来看她时,饭菜跟药都未曾动过,赵晏爬下床,每走一步,面色就白上一分,一旁站着的南疆侍女不敢上前,手足无措的看向他。

        他伸手去扶却被冷冷躲开,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嗓子有些哑,“姑娘别这样。”

        “尸体呢?”

        她的声音那样沙哑,像是破旧的风箱一般,陈寅微微一愣,没想到她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只觉得指尖冰凉,他望着女子清冽的眸子,鼻头一酸,舔了舔嘴唇道:“姑娘。”

        “在哪?”

        赵晏缓缓的说道,她身上受的伤让她每说一个字,眉角都抽搐一下。

        “若羌城,在若羌城。”

        话落,女子便撑着桌子一步步朝外走,她走的极慢,额角尽是滚落的汗珠,唇瓣惨白,像是用尽了力气才将痛意忍住。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韩煜面色阴沉的走了进来,拦腰将她抱回床上,沉声道:“好好养伤,你若不要命,闻刀也活不了。”

        赵晏看向他,她忽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情绪面对他,眼前的这个人,她不认识。

        她冷冷的转过头,淡淡说道:“南疆乱了吗?”

        韩煜不答,伸手替她掖好了被角。

        “陈寅,你还记得我父亲吗?”

        女子声音很淡,像是从远处飘来一般,忽然便点了陈寅的名,问的男子面色通红,“记得,我是将军从战场上捡来的孤儿,后来入了燕尾军,直到殿下去了北境,将军将我给了殿下。”

        “那我父在军中,可曾教过你,将士持刀,保家卫国,可曾教过你,袍泽兄弟,肝胆相照。”

        陈寅默了半响,想起了赵钧的威严模样,“教过。”

        赵晏讪笑一声,“难为你还记得,我以为这些年你早就忘了。”

        陈寅红着眼睛跟她说,“姑娘,你别怪殿下,殿下这样做,有他的苦衷。”

        陈寅的声音听起来那样轻,轻的好像一股烟,赵晏转头看向他,攥紧的拳头像是没了知觉,像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苦衷。”

        “韩煜,你的苦衷是什么?”

        “没有苦衷。”他居高临下的看向她,“只是我走的这条路,注定没有人是干净的。”

        “你信我,机关算尽,我求的不过一个你。”

        韩煜很快便带着陈寅离开了,院子里安静下来,斜阳在窗纸上拉下长长的影子,每个窗上都有一道人影,赵晏静静看着,她知道韩煜软禁了她,凭她一人,断然走不出去。

        门外传来轻悄的脚步声,女子的低语,有人推门而入,环佩叮当。

        南疆的圣宫,修在若羌城最南边,雕梁画栋,琉璃陈铺,西边的晚霞斜斜洒下,将亭阁楼台笼罩其中,鳞次栉比的廊庑飞檐呈环形相绕。

        正殿之上,身着彩衣的舞伎抱着琵琶起舞,一舞飞天。

        高位上的女子面覆薄纱,只露一双清泠杏眼,看的兴致勃勃。

        悠扬婉转的自指尖流出,如玉珠落盘,清脆悦耳。

        一曲尚未舞毕,有人沿着长阶匆忙入了大殿,舞伎大惊,纷纷垂首跪地,正是风吟王女身边的护卫长,重景。

        此人身高八尺,浓眉大眼,一脸正气,腰间佩着一把雪亮长刀,浑身都是杀气腾腾,不似韩灼那般凌厉,更像是赵钧身上那种威严让人不敢冒犯。

        数百只银烛照亮的大殿骤然安静下来,他抬了抬手,舞女纷纷退下。

        高位之上的王女似被扫了兴,眉头轻蹙,玉手执起酒樽一饮而尽。

        “你怎么来了?”

        风吟见他脸色阴沉,心道不好,挺身坐起,“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重景看向她,面色复杂,“怡王殿下,将阿勒海的尸体送到若羌城来了。”

        眼神几经变换,他摸出一封沾了血迹的信递过去,沉声道:“他想继续跟圣宫做那笔没谈拢的生意。”

        风吟接过看着信上的血迹,不悦的蹙眉,没接,“你说说吧,他想做什么?”

        “怡王的意思,借这尸体大做文章,主将死,军心乱,是南疆起事的好时机。”

        风吟斜斜看了他一眼,弯出一抹俏皮的笑,真的像是圣宫里供奉的圣女雕像一般纯洁,重景却慢慢垂首,他照看她长大,知晓她的每个表情,笑的越美往往是最危险的。

        她挑挑眉,摸着指尖新涂的蔻丹,悠悠道:“将人送去和硕部,转告西日阿洪,他这招以假乱真,挟天子乱诸侯的戏码,被奉密诏来南疆的怡王殿下破了。”

        “哦,对了,记得告诉他,明安侯的手下都是恶狼,忠心护主的恶狼,让他小心别被气急败坏的狼,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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