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望封狼 >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赵晏终于没忍住,眼泪奔涌而出,一点点模糊了视线。

        韩灼望着她,清冽的目光中暗藏着一抹隐匿的心疼,他像是第一次真切的认识这个倔强而又坚强的姑娘,她背着一把剑,从京都城一路走向淮水城,赴北境,闯北戎,从来每像今天这般脆弱过,他见过她抱着剑迎着阳光爽朗的笑,亦见过她一剑孤战眼也不眨的模样,却从未见过这样泪流满面的她。

        即便是在北戎九死一生的绝境中,她也依然笑着,跟他说,要么一起活着出去,要么一起被抬出去,而此刻,他感觉这个人的眼泪几乎快要淹没他,他半启了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开不了口,他抱着她,涌上来的千百种情绪渐渐都变成了心疼。

        赵晏咬着牙,指尖的温热昭示着怀里这个人,是真真切切的韩灼,可她却是那样的害怕,她自认坚强,心智坚韧远胜常人,可如今她怕极了。

        彼时尚在北戎,即便生死一线,她也从未感受到惧意,远赴北戎本就是场搏命的事,多活几天或是几年,于她来说都是赚了,无论是韩灼还是她,早在计划暗闯北戎时就没有想过能活着回来。

        而南疆却不同,有抚南军,有夜卫一众高手,明明不是死局,他怎么能轻易便被算计了,在她眼前丢了性命。

        她那时候常常想,如果韩灼没在北戎受那一身伤,是不是就不会死。

        或者,她明明有更好的法子,迂回也好,跪求也罢,她总能救他一命,而不是激怒了韩煜,让他就这样便死了。

        “赵长欢,我来见你了。”韩灼有些无措,万千思绪压下,轻抚她的脊背,声音一贯的清冽。

        赵晏没说话,苍白的面色上闪过一丝慌乱,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如珠般的眼泪不停的滚落,像是要将这一生的眼泪都掉完。

        见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韩灼没来由慌了,“你别哭,即便当初在北境,大军压境,我也从未像今天这样无措过。”

        “我以为你死了。”

        女子声音沙哑,一字一句都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一般。

        赵晏募地仰起头,韩灼对上那样一双通红眸子,“韩灼,我以为你死了!”

        “死不了,这条命是你从北戎救回来的,我哪能让自己轻易死在南疆。”

        赵晏抹去泪水,泪光闪烁,终于看着眼前的人笑了,又哭又笑,眼泪有涌了出来,她抬手一边抹,一边笑,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珍宝,“我听见了。”

        她的手紧紧攥住他的手掌,指节用力,眸子睁得大大的看着他,弯成两抹月牙,闪着泪光,像是所有的光芒都藏在她眼里,波光盈盈。

        “我刚才听见了,韩灼,你是不是喜欢我?”

        赵晏偏过头不再看他,长睫微颤,藏在她心底许久的问题终于脱口而出,可却在话语出口后,她又觉得,其实是与不是好像都没那么重要。

        就像这南疆,无论他是否喜欢她,她都会来,这是她自己的情感,与旁人有何干。

        而如今重要的是,这个人,活生生的存在于这个世上。

        而别看她向来直爽,像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爱恨分明、不怕天不怕地的赵长欢早就死在前世冰寒刺骨的北戎了,她惧怕他的回答,无论那个答案是与不是。

        她眨了眨眼,理智一点点回笼,她看着那双清冷的眸子,扯出一抹笑,满面的泪痕,显得那笑容格外狼狈,“可能是我听错”

        “喜欢。”

        韩灼抿唇,破天荒的扯出一抹笑,冷意削弱几分,明明是那样疏离淡漠的一张脸,独独笑起来,却是那样的笔直明亮,像是荒漠里最明亮的太阳,他一夜不眠,嗓子带了几分哑,“以前,我在月华宫时遇见一个姑娘,那时她不过六七岁,乌黑的发编成小辫,以红绸绑束,殷红色的裙角在夜风里翻飞,我第一次见她,她便杀了人,救了我。”

        “我在暗夜里走了许久,那个握着匕首的小姑娘,像是仓皇闯入暗夜里的一束光,照亮了我许多年,后来,我时常会梦起在月华宫里不堪的过往,无一例外的会梦见她,她跟我说,欺辱我的人,都该死,我记了她许多年,念了她许多年,直到后来,我遇见一个跟她格外相像的女子,情不自禁的被吸引,一点点沦陷,直到后来我爱上了那女子,很庆幸,我发觉她们是同一人,无论是多年前,还是如今,她都成了我的救赎。”

        “赵长欢,还记得我吗?”男子声音温和的不像话,微垂的长睫似蝉翼一般忽闪,墨色的瞳孔里,泛起淡淡涟漪,比清晨的阳光更加温柔,他说:“我喜欢你。”

        韩灼静静看着她,神色平静又澄澈,当他意识到自己喜欢她时候,像是一把大火在他内心熊熊燃烧,理智、分寸烧得一干二净,照亮了他孤寂、冷漠的内心。

        可与此同时,暗地里滋生出来的自卑死死的拽着他。

        就像是他一人独行在不见天日的深渊里,突然闯入一个姑娘,她提剑站在你身旁,愿以身为盾,为你提剑厮杀,护你周全。

        便是她那样的姑娘,值得最好的。

        怎么会不喜欢,如何不喜欢,她像是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多瞧一眼都觉得温暖。

        可每瞧一眼,都觉得是自己的妄念,长在泥沼里的人爱上了世上最明亮的光,每一瞬都是贪念。

        赵晏死死咬着唇,她牙齿打着颤,摇头却又点头。

        怎么会不记得,生平第一次杀人,还是在皇宫里,她永远记得那双狼一样的眼眸,冷光幽幽,而现在,那个有着狼一样眼神的小男孩,穿过悠悠岁月站在了她面前,锋锐清隽,自信狂妄的睥睨这世间的一切,他像一株被遗忘的杂草,在无人知晓处疯长,等再相遇,便已是参天模样。

        或冷或傲,谁也不曾想到明靖人人闻之色变的明安候说起爱意来会是这副模样,像是夜里的雨骤然停了,莹莹的月华澄澈而明亮。

        如今再次从这人口中,听到喜欢二字,不免让人恍惚,她忘记了呼吸,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一声接一声,在失而复得的这清晨,清晰而有力的跳动着。

        何为喜欢,珍之重之。

        “我手底下有许多死士,大抵也都是如你一样年岁的姑娘,多是有世仇在身,被手下人从战场上抱回来的,却从未见过你这样世家的出身。”韩灼笑起来,眼里写满疼惜与无奈,“我有时候会想,你是受过多少苦,才能像我们一样,将命悬在刀尖上。”

        终于,她伸手抱住了自己来之不易的宝物,像在北戎逃命时那般,紧紧的,用力的抱住了他,臂膀穿过腰间,环住男子清瘦有力的腰肢,她听见他的心跳,跟她一样,不安分的在胸腔跳动。

        血腥气和浓郁的药味混合,夹杂着一股清淡的冷松香。

        未干的泪睫似羽翼般颤动,她想,机缘巧合,万般阴差阳错走过,雨夜的月亮终究照在了她的身上,漫天雨幕里,只有她一人抬头看见了光,他那样好的男人,没有人会不喜欢。

        相比重生,得遇韩灼,才是她此生至幸。

        她伤的不轻,克苏谷,不论是她还是韩煜都是下了死手,刀剑无情,招招致命,风伯开的药极苦,她皱着眉头喝完,整个人又陷入了昏昏沉沉之中,疲倦不可遏制的向她袭来,很快便将她卷入梦乡。

        这一觉她睡得太沉,睡醒时,整个人像是快要散架一般,有些迷蒙,外面依旧像是晨光初起的模样,与那天夜里不同,这一觉,像是将她的精气神养回来了一样。

        困意一点一点退去,慢慢理智回笼,她睁大眼,只见窗边的小几前,韩灼一身白袍,身影与光影渐渐重合,手握书卷,一页页翻过。

        她有些恍惚,定定的看着他。

        “醒了?”

        “嗯。”她闷闷的应了一声。

        男子起身,捧了瓷碗在床边坐下,扶起她的肩膀喂着温热的粥,语调轻淡,“可还记得昨日?”

        昨日,赵晏蹙起眉,露出一抹迷茫的神色,样子像是什么都不大记得了。

        韩灼见她这副模样,喂粥的手一顿,眉目垂下染上几许低沉,却感觉衣襟一紧,一只白生生的手静静拽住了他的衣角,握的很用力,指节都泛着白。

        女子倾身,唇齿碰过瓷勺,再抬眼时弯出一抹笑,“喜欢。”

        那双眼睛又软又亮,不似往日那般沉静,韩灼看着她,耳根莫名有些热。

        “粥是谁熬的,真让人喜欢。”

        眼看着眼前人的面色慢慢又沉下来,赵晏弯唇仰头亲在男子下巴上,语气无奈又好笑,“不记得,怎敢劳烦侯爷亲手喂我喝粥哦,没这个福气。”

        窗外的阳光极亮,洒在人间,扬起许多细微的尘灰,在光亮里跃动着。

        “清醒了?”

        韩灼突然问道,面色是一贯的冷冽,唇边噙着笑,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架势,赵晏微微一愣,回道:“啊。”

        “说说吧,怎么会在他手下伤成这样。”

        “咳”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赵晏强自镇静轻咳一声,笑道:“这不是,还没死。”

        “赵长欢。”

        男子声音有几分冷,赵晏眨眨眼,颇有些委屈,许是知道韩灼待她不似旁人,竟生出几分恃宠而骄的脾气来,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入克苏谷那日,已是入夜时分,原本便杀红了眼,我蒙着面,不想被认出来。”

        “来救你,是赵晏的本心,却不能是赵长欢的本心。”

        “即便远在南疆,我也不能置赵家于危地。”

        韩灼默了一下,眸底有碎光浮动。

        赵晏看着他,“我做好了一切打算,哪怕死在南疆,也只能以赵晏的身份死去。”

        韩灼愣了愣,取了巾帕替她擦嘴,片刻后,艰难开口:“那韩煜呢?为何会答应嫁他?”

        赵晏沉默不语,她抿抿唇,道:“侯爷,其实这世上的事,很难由喜欢或不喜欢来决定,我想要做的事,总需要通过一些手段去达成,嫁给韩煜,只是其中一条,彼时,我并不知你心意,只当你心另有所属,肖想不得,如果这份本就不被我在意的婚约能为我要的结果增添几分价值,那便再好不过。”

        “可如今。”赵晏抬眼望向他,“无论是你,还是韩煜,我都嫁不了。”

        前者是因为爱,而后者,是因为不爱。

        “韩灼,少年人的喜欢,总是格外明亮而炙热,爱意涌动的那一刻,即便是生命,也能为对方舍去,可这样的喜欢宏大灿烂却短暂,我从不质疑你的爱,可做不到以这份爱为缰绳,让你立于危地。”

        当天平制衡的两端站在一起,岌岌可危的皇权,高位之上惶惶难安的人必将杀伐的屠刀落下。

        所以即便再喜欢,她也不会嫁,于赵长欢而言,这场喜欢从一开始便注定是隐忍、是克制,即便这份喜欢,有了回应,可她也不会拿着韩灼去冒险。

        “赵长欢。”韩灼声音微抖,指尖捏碎了瓷碗,他眼里暗涌翻腾,哑着声音道:“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躲在我身后,像京都城里无数闺阁女子一样,做赵家独一无二的大小姐,做我明安侯府的大夫人。”

        “朝堂上的阴斗阳谋,北境的金戈铁马,北境、赵家,都有我在。”

        他扭过头去,言语越发艰涩:“你宁愿将一切赌注交予韩煜,却不愿信我半分嘛?”


  https://www.lingdianksw8.com/16216/16216379/64742194.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om。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