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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宴无好宴

        殿内静如坟墓,欢宴至此,众人皆是神色惶惶,面上忽青忽白,哪里还说得出半句话,韩灼微微颔首,抬上来的尸体隐隐发青,即便已用香料熏过,却在这盛夏里难掩腐臭。

        众人看着那具死相惨烈的尸体,心不由揪紧,满座倒吸一口冷气,满眼惊怖,有女子惊呼半声,翻眼晕死过去,亦有女子掩鼻作呕。

        那身绯红衣袍衬得韩灼面如冠玉眉眼如画,鱼贯而入的夜卫,手中的长刀很快便将架在了武良的脖颈上,殿中一片静谧,随行的武家护卫很快被拿下,甚至来不及反抗,大马金刀的武良满面通红,这场始料未及的变故是他从不曾想到的。

        “是你!”

        他死死望向雨师手中信笺,一是惊怒于此人面目虽不同,但声音与长子身旁最得器重的幕僚一模一样,前段时间不明去向,几番查找无果,却是一早便是韩灼刺向武家的刀,二是惊诧,如若明安侯看过这些密信,他怎会,他怎敢

        “成王败寇,西日阿洪棋差一着,却不想,原是被人当枪使,只是可惜西日阿洪到死都以为你武良是他忠诚的盟友。”韩灼声音清浅,淡淡笑了笑。

        “什么密信,老夫不知,侯爷莫要来诈老夫!”武良稳着心神,怒目看向韩灼,一字一句都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一般。

        韩灼指尖微动,殿前的雨师便展信而读:“武卿劳心,孤”

        “侯爷!”急急一声打断了雨师的话,一时众人都侧目过来,武良面色瞬间灰败,也顾不上周身的长刀,挣扎起身,面向韩灼道:“侯爷既看了信,便该知道,武某所作所为,并非为己!”

        韩灼终于面色一沉,嘴角抿起,冷然抬眼,“这么说,是家主大义?”

        武良脸色乌青,哪还能说得出话。

        “荫庇子嗣,不算为己,以南疆之乱,打通了从南疆往京都城的天堑,不算为己,还当真是大义。”

        静了半晌,殿中人面面相觑,武良忽然大笑起来,声如金石:“侯爷敢吗?”

        “侯爷杀得死我武某,杀得死我武家老小,可侯爷是否做好了千夫所指的准备!”锵铿有力的话语掷地,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侯爷既知晓我身后站着何人,却还敢不管不顾的撞上来,那侯爷可曾想过,武某一介匹夫,又有何德何能,敢与虎谋皮!”

        “知己知彼,老夫手中握得,是那人的命脉,却未尝不是侯爷的命脉。”

        “哪又如何?”韩灼负手而立,并不意外的扬眉,“韩某人残虐嗜杀,天下人皆不在我眼里,受天下人所指更非一日,战场厮杀,生死于我皆是外物,若论尚有所惜之事,却绝非家主所言。”

        “此处尽是南疆权贵,家主可畅所欲言,既是我的命脉,我倒也想听听。”

        武良急红了眼,有些事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能算得上筹码,若真这般堂而皇之说出来,不会救命,只会成为催命符,他咬着牙,一生奸猾,到如今却在一个青年人手上栽了跟头,无计可施。

        “我武家有一物献于侯爷,是杀是剐,侯爷不妨看过再做决断。”武家的姑娘自武良身侧起身,明眸不见惊慌,反倒有一股异样从容。

        “亦文。”武良喃喃出声,看向一旁的女儿。

        武亦文微微摇头,朝父亲递上一个安心的眼神,缓缓离席,立于殿中,“侯爷桀骜不驯,心性亦非常人能及,家父一早便错了,与侯爷做生意,自然要拿出让侯爷感兴趣的筹码来。”

        “生死与侯爷而言如鸿毛,那女子呢?”

        武亦文一顿,唇角浮出一抹残忍的笑,“妃色百褶云烟裙,面若丹霞,眉目冷艳的女子。”

        韩灼脸色巨变,眼中带了冷光,“你说什么?”

        “那张脸生的真美,若是沾上血,想必会更美。”武亦文艰难出声,看着刚刚还神色淡然的男子,此刻却面容肃冷的掐着她的脖子,“你把她怎么了?”

        武亦文抬手,一寸寸抚上韩灼掐着她脖子的手,甫一碰上,男人便松了手,狼狈跌倒在地,发出一阵急促的轻咳声,嗤嗤笑出了声,“武亦雄那个蠢货,引狼入室不说,竟是连人都能弄错。”

        她暗自敛眸,若是一早送到西日阿洪手上的是今天那女子,该多好。

        韩灼广袖下的手止不住发颤,他吩咐人道:“去找她!”

        随后转身便走,刚走两步,殿外有侍卫神色惊恐的急奔而至,正是圣宫守门的侍卫,来不及行礼,急急道:“禀侯爷,方才有马车一路出了圣宫,马车所行之处皆有血迹。”

        话落,风吟身边的暗卫便急急赶到,呈上一把沾血的短刀,“碧波阁水榭遭袭,那些人先擒了王女,赵姑娘受其要挟,束手就擒。”

        “马车呢?”韩灼周身的血液都凝了一瞬,面上瞧着镇定,心跳得却是飞快,他的手心全都是汗,整个人都是木的。

        “西宫门口,要求拿武家人去换。”

        “是她受伤了吗?”

        风吟身侧的暗卫咬咬牙,想起自己主子的嘱咐,沉声道:“姑娘一身血衣。”

        韩灼杀神之名不是空穴来风,他就像是一只恶狼,只因这世上尚有他置于心上的人,方能以此为束缚,为人处世,若有朝一日,他心上空荡荡,这人间便是炼狱。

        场中静得可怕,只听得到急促的呼吸声,所有人都看向他,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决断。

        武亦文白着脸,轻轻抿起的唇微扬,“我武家,诚意可足?”

        韩灼垂首,那双眼睛没什么温度,面无表情的看向她,指尖拂过掌心匕首的每一道花纹。

        “足了,够换性命。”

        话一出口,忽而一道雪亮的白光自袖间而出,掠过殿内,又像是一缕无声无息的风乍然而起,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时,直直刺向武亦文,没有一丝犹豫跟心软,短刀刺入肩头,手腕轻转,掌心用力,动作停止时,一只血淋淋的手臂掉落在绵软的地毯上,随之而起的是女子惨绝人寰的尖叫声,贯穿了整个大殿。

        “亦文!”武良惊叫出声,目眦欲裂。

        断臂出喷涌而出的热血溅了韩灼满身,原本绯色的衣袍开出连片的红花,白玉似的面颊上也沾了血,所有人慌乱起来,似是一朝又见当年屠城的明安侯,惊惧而惶恐的看向他,似是在看一个魔鬼。

        韩灼握着短刀的手微微抬起,细细擦过上面沾染的血迹,短刀不过一尺长,细而窄,以玄铁为材,纤巧精细,刀光冷厉,刀背上刻了繁复的山川纹,一模一样的,他也有一把,赵晏这把名为春山,他那把曰岁华。

        缓缓蹲下身,刀尖抬起武亦文下巴,女子疼的痉挛到地,面色惨白近乎透明,额上的青筋鼓起,一声也发不出。

        “手伸得太长了些。”他看向她,像是在看一具死物,“你不该动她。”

        武良的喉间咯咯作响,几度无法发声,“侯爷不该如此,对我武家。”

        韩灼冷笑着看向他,回身环视鸦雀无声的大殿,满座惊悚,无人敢迎其锋芒,纷纷垂目,那张似修罗般的面容上,杀气毕现。

        “拿人去换,其余人,不得离开大殿半步,违者诛!”

        此话一落,几大城主纷纷起身道侯爷放心,务必救出南疆圣女云云。

        圣宫西宫门外,停着四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两个黑衣人各驾一辆,宫门前持刀侍卫四散围起,皆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赵晏懒洋洋躺在马车里,坐在马车前的房夷顶着一张与原本面目全然不同的脸,低声道:“姑娘,这番行事,到底是为什么?”

        “侯爷将人拿下,此事便了了,何必如此折腾。”

        赵晏微合着眼,听着外间的动静,“你也听到了,你觉得,死到临头武良口中侯爷命脉可会有假?”

        “应该不会,可只要主子在他开口前要了他的性命”

        赵晏慢慢睁开眼,微微摇头,忽然道:“你是青龙手下,主刺杀?”

        “是,属下房夷。”

        “难怪。”赵晏撇撇嘴,向来只觉得青龙武功上乘,许是年岁过轻,权谋心智远比不上雨师机谋,风伯圆滑,“这世上,以武驭人最为下乘,以德驭人方是本事,有些东西他不在意,今后我会替他在意。”

        她伸了个懒腰,“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多的是会说话的嘴巴跟会看的眼睛,武家人死了,还会有下一个武家人,刀剑能杀死人,流言诡计也能,你觉得这些世家柔弱可欺,我们能杀鸡儆猴,却杀不尽逆鳞之人。”

        “姑娘做这些,为了什么?”

        赵晏按了按额角,她好像有点明白对牛弹琴的意义了,“南疆是韩灼的囊中之物,他迟早会成为南疆之主,打江山容易,守江山却难,西日阿洪本是叛贼,即便我们有证据证明是武家动手杀了西日阿洪,对武良来说,非但无过而且有功,那些密信是关键,密信能证明南疆之乱本就是,武家受人指示挑唆了西日阿洪,可那些密信牵连之广,不能示众,而今日若真的按侯爷那般不管不顾杀了武良一家,这南疆诸多世家,万千百姓,又以何服众?”

        “可”

        “打住。”

        房夷甫一开口,便被赵晏止住了话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那些密信为何不能示众,当然以韩灼的性子,密信牵连了什么他不在乎,能让雨师在众目睽睽念出来。”

        女子声音微滞,“可我在乎,我知道那背后牵连着什么,所以不能让他那样做,此事只能按下去,绝不能闹大。”

        “所以姑娘这个法子,是将武家的错处归咎于挟持圣女与姑娘,这样在百姓眼里,不论别的,以下犯上,便是谋逆,之后即便侯爷除去武家也有了明面上的由头,就算大殿之上的人心中存疑,可那群老狐狸最会审时度势,谁都怕成为下一个武家,所以会选择闭紧嘴巴。”

        赵晏慢慢直起身来,这人好像一下就变聪明了,或是本来就装傻,只听他道:“我等一众夜卫,心服侯爷,奉其为主,供其驱使,却难服姑娘,姑娘有经世之才,出身比之侯爷也毫不逊色,更有怡王那样的人物在侧,我等一众下属时常便想您这样的女子,能为主子做到何等地步,北戎一遭我等心悦诚服,今日便是肝脑涂地。”

        赵晏抬眸,隔着马车风帘看向他宽厚的背影,这些人对韩灼的忠诚绝不少于她分毫,薄唇轻抿起,她听见自己珠玉般的声音,“多谢。”

        外面骤然喧闹起来,赵晏指尖轻轻敲了敲车梁,两人双双打起精神,只听一声冷冽而熟悉的声音响起,“她人呢?”

        房夷看着双目赤红,单手拎着断臂女子面色阴沉的自家主子时,牙帮子不由有些发酸,这时候的主子,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无论是谁沾染上,都只有死路一条。

        他突然有些后怕,可事已至此却不得不咬牙做下去,扬手掀开了帘子,露出马车里周身染血的女子。赵晏闭着眼,斜斜倒在车里装死,倒不是怕别的,只是怕自己见了韩灼的模样不忍心。

        可这事,她非做不可,韩灼如此堂而皇之的行径,她不是不明白。

        他向来心思沉,韩煜的质问,正元帝忽然间的格外偏宠,武家搜出来的密信含糊不清,这其间真相想必已是猜出几分。

        韩灼是想用如此两败俱伤的方式,断了那人的念想,断了自己的后路,也想让她明白,即便与她有不世之仇的人是那高位王座之上的人,即便那人与他素有渊源,他都不在乎。

        韩灼看着马车内的人,神色如死,明暗交错间,映出她身上的血迹斑斑,明明是七月盛夏,烈阳当空,他却好似入坠地狱一般,冷,无尽的冷。

        他满手鲜血淋漓,内心也是阴暗不堪,一路走来所行之处皆是尸山血海,他以为他这一生都会如此,长在阴暗里,最后死在阴暗里,直到他遇见这样一个人。

        如今,那人静静躺在马车里,就像过往许多个夜里躺在他身边一样安静,可他的心里没有心安,只有无尽的恐惧跟嗜血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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