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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赵温宁看着眼前的女子,突然想起那老妪问她的那句话,不由在心里一遍遍拷问自己。

        人生走过十几年,活了哪几个字。

        她弯唇,嘴角浮起苦笑,回首这些年,竟是为了赵长欢,为了像她,为了赢得韩煜的爱。

        可从没有一天,是为了她自己活着。

        她也从未问过自己,赵温宁,想要活成为什么样子,又该如何活得恣意潇洒。

        藏在袖子里的剪子扬起,水袖轻扬,利剪划破皮肉,赵晏来不及拦,眼睁睁看着剪子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划出一道颇深的血口子,血不停的渗出来。

        像是一副极美的画卷,凌空落下重重一笔。

        “你是疯了不成。”

        赵晏又惊又怒,没有那个女子不爱容颜,更何况是她京都第一姝赵温宁,满京的女子都在瞧她的妆容,仪态,裙衫,这样破了相,回了京都

        赵晏几步上前,动作比脑子更快,手中的绢帕已经盖上了赵温宁的脸,她动作放的轻,怕弄疼了她,“我带你去找风伯,不会坏了相貌。”

        赵温宁挥开她的手,面色平静,无悲无喜,静静地看着她,“你不怨我吗?”

        “闻刀,是我下的毒,为了离间你跟韩煜,我成功了。”

        “韩灼也是。”

        “即便这样,你还要假做慈悲,怜悯我吗?”

        赵晏抽回手,绢帕塞进她手里,黝黑的瞳看进她眼里,“不怜悯。”

        “有时候死只是一瞬间,而生才会让人一辈子活在地狱里,如今的你,不正是犹如油煎,生不如死吗?”

        “所以,我不想这样活着了。”赵温宁垂眸,目光落在赵晏裙边的花纹上,“不愿像你,我想做赵温宁。”

        檐下的风铃叮咚作响,这一刻的寂静在两人之间无限蔓延,天意弄人,给了她们七分相似的面容,也给了她们如此的纠葛。

        赵温宁跪下,面上的血顺着脖颈往下流,落在前襟上,染红了衣领,“以死谢罪,这惩罚轻了些,我该痛苦煎熬的活着,或许对死去的人,才是慰藉。”

        额头触地,重重撞下去,赵晏没去扶她,只是垂眸看着她的动作,这是她一个人的悔悟,谁也帮不了,谁也做不了主。

        “对不起。”

        那声音那样低,像是北境呜咽的风,凄厉而悲怆。

        “你喂他吃的毒,很痛苦吗?”

        闻刀年长于她,不相熟,却略有耳闻,燕尾军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颇有见解,甚得赵剑器重。

        赵温宁不知她何意,微微抬头,“不痛,无知无觉。”

        “嗯”,赵晏沉默片刻,心中浮起一抹愧疚,声音干了些,“那你,便长长久久活着。”

        “人世如炼狱,而你日后要走的路,不会轻松到哪去。”

        “送我去北境吧。”赵温宁声音很轻,赵晏自以为错听,隐约有些莫名的预感,她微微蹙起眉,看向她。

        赵温宁仰头看着她,唇角扯出笑,却因脸上的伤口显得格外狰狞,“我听陈寅说,他尚有母亲,我既杀了他,要赎罪,也不该只是说说,然后顶着一张花了的脸转身回京都,继续做回镇国公府的姑娘,享受荣华富贵,苟且偷生也不是这般活法。”

        “他未尽的孝道,我来,他想护的北境,我来,纵刀枪剑戟不能提,可诗书礼仪琴棋书画不曾输,北境战歇重建,想必缺位女先生。”

        赵晏哑然,出言提醒,“北境苦寒,不及京都半分。”

        她的目光认真而平静,“余生皆为赎罪,何来甜一说。”

        赵晏抿着唇,更加沉默了,她从未想过赵温宁会如此,可是人又岂是那般浅薄,仅凭三言两语,便能轻易断定一个人的秉性,赵温宁不算好人,但也并非十恶不赦的恶人。

        若浪子回头,当是千金不换

        “你当真?”

        “赵温宁已死,此后世上只有温宁。”

        赵晏瞳孔微缩,舍弃荣辱,竟是连姓氏也不要了,她这是打算再也不回赵家!

        若心意至坚,旁人如何拦得?

        凉风轻拂,夏阳微落,树影绰约。

        风吟倚着阿嬷,难得露出小女儿神态,目光担忧,“巫医来禀,近来阿嬷的身子不大好。”

        她垂眼,低语道:“那女子不该送来您这,连累您费心思。”

        老妪拍拍她的手,露出和蔼的笑,“人老喽,自然身子也一日不及一日,这些时日不见,风吟变了不少。”

        风吟吐吐舌头,抬眸便瞧见远处随小童折返而归的赵晏,不由有些失神,女子着浅绿色曳地望仙裙,姿态落落,昂首挺胸,不似女儿家拘谨,步步生风,答道:“做了半辈子的困在圣宫里的金丝雀,难得见北境来的鹰,心境总是不同,阿嬷,你看那人,她生在将门,长在北境,赤忱热血,见过大漠长月,踏过尸山血海,可她心里最深处,依旧是善,大善。”

        “当初,我找上韩灼做内应时,其实从未想过这个南疆会如何,我想要的,只是毁灭,即便我自己也不能活,我也想让那些人死。”

        那抹身影渐渐清晰,裙裾翻飞,裙边以银线绣成的连绵云纹随步伐晃动,“韩灼善杀伐,冷血冷情,跟恶狼一样,她却能让韩灼有恻隐,动善念,我很好奇缘由,旁敲侧击问过雨师,她在北境的那些过往,曾窥见两分。”

        “以己身证善道,旁人的善在口中,她的善在刀剑上。”

        老妪随着她的目光瞧去,淡淡笑了,“有人曾说过,心正了,剑才会稳,能得风吟丫头这样多的话,看来是个好姑娘。”

        圣宫地牢内,外间明日朗朗,地牢内却是昏暗,燃着的火把烧了大半,整个地牢散发着腥臭腐烂的味道,那些受刑的人熬过一夜,逐渐开始崩溃,熬过南疆的虫蛊,再眼睁睁看着同伴在他们面前,被敲碎头骨,烫熟脑子,痛苦而狰狞的倒下,慢慢发臭。

        身体上的疼痛外加精神上的折磨,让他们的意志开始瓦解,走到尽头,原来等着他们的并非死,而是生不如死,面前白衣的男子活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手段至残,心如蛇蝎。

        血水蜿蜒,还有满地的呕吐物,倒下腐烂的尸体,风伯皱着鼻子,污浊的空气让他不大高兴,眉头皱的紧紧的,再开口,犹如恶魔的低语,“半个时辰,没人开口,便开第二个脑袋。”

        手下人低低应了声,却又听他道:“北戎有一种法子,煮沸的水烫过皮肉,待皮肤温度降下来,再以沾了盐水的鞭子抽打,啧啧,想必是痛极。”

        “各位既不愿开口,看来是风某招待不周,要尽兴才好。”

        时间仿佛有一瞬间的凝滞,终于有人动摇,颤声问道:“是不是说了,就能死了?”

        该有多痛苦,才能求死不求生。

        风伯弯唇,扬起一抹淡笑,“当然。”

        他疲乏的摁了摁眉心,吩咐将人拖出来,一步步朝前走,肮脏的血水湿了裤腿,他倒似不在意,“谁说的多,自然解脱的快,还望各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甫一出地牢,便见韩灼顶着烈日等在外面,风伯下意识往前,愣了一瞬后远远行了一礼,他在里面待了一夜一日,身上的味道委实不算好闻,令人作呕。

        “主子如何来了?”

        却见韩灼走过来,抬手握住了他行礼的手,“开阳说你熬在这,不眠不休。”

        韩灼淡淡嗯了声,“若是审不出来什么,便将人放了,自会有人急着跳出来。”

        风伯了然,道:“主子是想放线钓鱼?”

        “此时倒也不晚。”话落,他仰面而笑,疲乏之色敛去几分,多了几分得意来,“倒是肯开口了,人也还活着几个,待口供录出来,便将人放了,主仆相杀,倒免得脏了我们的手。”

        册子呈去过风堂,韩灼翻开册子,目光一顿,落在第一份口供上。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如恪长公主私训我等,领皇帝命,为皇室尽忠。

        韩灼轻笑一声,继而朝下看去,眼神越发冷漠,最后指尖顿在最后一行字上,北境大定,待南疆平,得上令,收军权,除定北家。

        定北家,是赵家。

        韩灼没说话,只是翻着手里的册子,翻过一遍又一遍,声音冷静,询问身侧的开阳道:“雨师那边送来的情报里,京都可有异?”

        “一切照常,只是不久前自永明殿出了一道圣旨。”开阳自架子上翻出昨日送来的书信,“下月正元帝大寿,明靖与北戎的议和也放在那时,正元帝下了诏书,命旧居江南吃斋念佛的如恪长公主回京。”

        “吃斋念佛?”韩灼冷笑,眸子里皆是了然,册子丢回桌案上,讥讽笑开。

        “那些人不必放了,做成人干,送去给如恪长公主当礼物。”

        韩灼抬眼,眸中波涛暗涌,似乎随时能掀起惊天骇浪,起身朝外走,“命各部准备,今夜启程回京,备马,我去见玉衡先生。”

        出来绿柳庄,马车一路缓行,赵晏静坐,看着窗外粼粼的光亮落在随风而动的树叶上,一时失神。

        赵温宁所求之事,不算为难,只觉讶然。

        可既然允了,这事便再拖不得,总要找个合适的说辞给镇国公府,这个说辞她给不了,韩灼也给不了,只有风吟给最为合适。

        想了片刻,正想跟风吟说些什么时,马蹄飞起,踏碎了周边的宁静,随即马车停了下来,外面来报,韩灼来了。

        赵晏微微挑眉,瞧了风吟一眼,后者朝她努努嘴,示意她出去。

        男子逆光端坐于马背之上,身影挺拔笔直,眉目清隽,对上她便弯出一抹浅笑,道:“有个地方需得要你跟我去一趟。”

        湖心小筑,却是在高山之上,山高谷深,南疆的奇花异草长了满山谷,自山脚下到山上,各样鲜花妍丽,瞧着是处好风景,却是瘴气密布,以山顶为阵眼,金木水火土五个阵门各在五个方向,精妙无比。

        山顶上的小筑内,泉水叮咚,竟是将山泉引上山顶,注入池中,池心有一孤亭,石桌上摆了棋盘,两位年纪相仿的男子正瞧着棋盘沉思,灰衣男子执黑棋而走,青衣男子当即便堵住了黑棋的去路,黑棋欲悔,却被青衣男子摇头挡下,“哎,你堂堂妙手药师,怎能做悔棋这种无耻之事。”

        言济长眉一挑,丹凤眼内勾外翘,俊雅的长相上带出一丝邪气,神色漠然,“瘴毒是我布的,毒花是我种的,我比你年长。”

        玉衡气结,“你”

        话还没说出来,便听门外匆匆而来的小童急忙道:“明安侯来了,还带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

        玉衡丢了棋子,抬眼瞧向言济,他虽与言济整日斗口,可没这人倒也少了几分乐趣,此时来者又是不苟言笑,亦主亦徒的韩灼,二人倒生出几分默契来,言济冷哼一声,“也不枉在你这受气这些日子了。”

        玉衡斜他一眼,“看来是京都出事了,不然也不会这般轻易找来。”

        “瞧瞧去。”

        见过面,玉衡领着韩灼去了书房,言济则领着赵晏去了刚刚下棋的湖心亭,眸子不时落在她面上,不过行了几子,赵晏便弯唇笑了。

        “晚辈有一兄长,姓赵名持安,兄长习医,师从一性情怪异之人,传闻此人妙手蛇心,观棋可见人性,今日一见,前辈不尽如传闻所言。”

        言济静静瞧着她,“我爱徒曾言,家中小妹,活泼率真,赤诚单纯,今日一见才知道,爱徒竟不知是何时瞎了,能跟韩灼混在一处的,跟单纯能有什么干系。”

        顿了顿,接着道:“韩灼那小子注定艰难,行得不易,师兄曾为他算过命数,不可见。”

        “总归不是一般人的命数,若是你觉得累,放手也无妨。”

        赵晏看向他,目光和然,“前辈,是第一人这样对我说,放手也无妨。”

        言济不看她,盯着乱七八糟的棋盘道:“爱徒与师侄,自然还是爱徒重要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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