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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低沉的男声带着略微的低涩与颤抖,敲碎了乾和宫宁静的夜晚,声音的主人像是藏在夜色里的一抹影子,在所有人未曾注意到的地方静静看着这场闹剧。

        却在关键时刻,出声打断。

        在月妃抬起那女子面容时,韩元窥见了一张日思夜想的面容,有关李月华的一切,像烟花一般在他脑海中炸开,逐渐清晰起来。

        太像了,不会有人更像了,倔强的眸,不卑不亢的姿态,时刻笔挺的背脊。

        不,这就是她,就是他念了那么多年,想了那么多年的人,她回来了。

        “月姐姐,你回来了。”

        “陛下。”

        韩元推开黄信伸来搀扶的手,踉踉跄跄跑了出去,所有人应声看向自暗处闯出来的韩元,看着这个向来严肃铁血的冷酷帝王第一次面上流露出这样复杂的表情,欣喜,惊惧,无措,疼惜,种种情绪交错在一起,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模样。

        “阿月。”

        韩元一把扶起半跪在地上的女子,将人抱了个满怀,扬手将身后来扶他的月妃推了个踉跄,还好身后的嬷嬷眼疾手快的扶住自家主子,抬眼时,却发现月妃不知何时已经红了眼眶,死死盯着身前二人。

        “奴婢玉镜,见过陛下。”

        女子微微咬着唇,身子福了福,半垂着眼眸,明明是怕极了,却依旧行了礼,强撑着一口气,做出一副不怕的模样。

        这副倔强的模样落在韩元眼里,却是逐渐同记忆里的李月华慢慢重合,阿月初入宫时也是这副模样,家族不再,她一个小姑娘其实是怕的,却整日拿着鞭子做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张扬模样,她怕旁人因她的身世欺辱她,同情她,因为她想要的从来都是平等的看待,这种小心翼翼的怕,兄长不会懂,先帝也看不到,只有他,方有几分感同身受。

        “陛下,这宫女伺候不力,臣妾正准备打发送去慎行司。”月妃稳住情绪,低低开口。

        “哪点不力?”

        韩元虽是答话,眼神却没有一刻离开那女子,“玉镜,你说,是何处惹了月妃不高兴?”

        玉镜微垂着首,静静道:“奴并未有过错,只是生的不大讨喜,惹了娘娘心烦,奴自请去浣衣局做苦役,以消娘娘怒气。”

        我虽来自南疆,却不是任由你们欺侮的玩意儿,你们宫里人真恶心,看见好看的妃子,别的妃子便要想方设法毁她面容,得宠的妃子更是防不胜防,真可怕。

        我今日便是打你了如何,再敢欺负阿矜,我见一次打一次,大不了去浣衣局做个苦役,也比做这劳什子伴读有意思。

        韩元晃了晃头,明晰的视线逐渐又模糊起来,他脚步动了动,朝后退了两步,喃喃道:“你这样好,能有什么错,错的是旁人,错的是我。”

        一旁的黄信见韩元已是失态,竟全然将眼前这位面容相似的年轻宫女当成了当年月华宫里那位,别说是陛下了,就是刚刚那一眼,连他都觉得恍惚,若不是亲眼瞧见那人惨烈的死状,当真以为是她又活过来了。

        他暗自叹了口气,看着一旁吓得不轻的月妃,只道是冤孽,自个凭的什么得了十几年恩宠竟还能让这样的面容混进乾和宫,被陛下撞见,这样一张脸,唉,这月妃,只怕好日子要到头了,果不其然便听韩元道:“黄信,传朕旨意,乾和宫月妃,徳不配位,苛责宫人,奢靡无度,自今日起降为答应,搬去花零宫,无诏不得出。”

        零落成泥碾做尘,只有香如故,花零宫便是冷宫,月妃睁大了眼,满目骇然,为了这个初见一面的女子,皇上这是要废了她,十五年,她陪在他身边十五年,十五年的朝夕相伴,还比不上一张相似的脸。

        不过只是相似,她明明不是她,谁也不是她。

        “陛下,你不能这样对我,我错了,月儿错了。”月妃哭倒在地,伸手去抓韩元的衣角,却被冷冷躲开,黄信会意,心知陛下冷了心肠,也不犹豫,立刻朗声道:“来人,将月答应带出去。”

        四周的宫人得了令立刻上前去扶地上的月妃,月妃却是挣扎的厉害,连扑带爬的向韩元的方向挣扎着,嘴里哭喊着,叫嚷着,“她不是李月华,李月华早死了。”

        韩元冷冷看向她,带着周身的冷意跟帝王不怒自威的凌厉,月妃却是被逼急了,她受宠了十几年,早就忘记了自己当年也不过是民间的买花女,遇见了出宫采买的公公,这才被带进宫里,韩元的十几年盛宠,养大了她的脾气,却未曾养起她的本事。

        不过对月妃来说,进冷宫倒不如让她死了,余生都困在那一方天地里,跟一群早已疯癫的太妃,废妃关在一起,不如给她个痛快。

        “陛下忘了嘛,她是被你活活折磨死的。”

        她慢慢不挣扎了,喉咙里发出讥讽的笑,“曾经风光无限的太子妃,不到一年便被新皇强占了身子,关在月华宫里做了禁脔,生下一个不明不白的野种。”

        “月答应,怎敢在陛下面前如此狂悖!”

        “你们是死了吗,还不赶紧将人拖出去。”

        “让她说。”韩元冷冷开口,月妃甩开拉着她胳膊的手,抬手整了整衣衫,凤眸微挑,一字一句道:“为了讨好你,为了固宠,我学了她十几年,从别人口中揣摩她说过的每句话,做过的每件事情,我比谁都了解她,我想了千百遍,李月华那样的女子绝不会爱上你。”

        “你根本不懂她,你只想困住她,占有她,所以她死了,你这一生只能徒劳的在这世上寻找每一缕像她的影子,可是你找的每一个,即便再像,也不是她。”

        “因为你,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冷血的畜牲,你怎么配!”

        “哈哈哈哈畜牲。”

        话落,她便赤足朝着殿外奔去,只听扑通一声,乾和宫的莲花池泛起一圈一圈涟漪。

        韩元静了半响,谁也不敢妄动,所有人都在等他发话,过了许久,久足以将落水的人淹死,才听见他道:“月妃失足落水,保留封号,以位分安葬。”

        “喏。”

        十五年,终究是有些感情的,即便那感情是那样不真实,依托于一个已故之人而存在,见她如此决绝,却也像极了那人,不得不动恻隐之心。

        话落,他俯身,拉起一旁的玉镜,“乾和宫宫女玉镜,聪慧敏捷,风华幽静,柔嘉维则,令仪令色,特赐居水月宫,封玉妃。”

        众人应是,只见尊贵无双的君王微微弯腰,将那新封的玉妃打横抱起,径直出了乾和宫,一路朝着寝殿而去。

        当夜,正元帝幸了新妃。

        韩元将头埋在女子颈窝,一遍一遍喊阿月,让那女子喊他。

        从嘉,韩从嘉。

        窗外花满枝桠夜风携香,屋内云收雨散,相拥而眠。

        十几年来,无论他在那个嫔妃的殿中都睡不大安稳,乾和宫算是好些,那双相似的眸到底是有几分作用,可从未想今日这般沉沉入眠。

        玉镜看着他紧闭的眸,眼底划过一丝厌恶,不过很快便隐去了。

        正元帝生性多疑,更是位野心勃勃的君王,这么些年于政事上倒是勤勉,于后宫之事上兴致平平,多是为了子嗣延绵,得宠的妃子不多,也不算荒淫。

        却是头一次,连夜幸了宫女,亲赐了封号,从宫女到妃嫔,居四妃之一,这等前所未有的荣宠,注定这位新封的玉妃在陛下心中格外不同。

        第二夜,京都城的公主府内,垂地的白纱在夜风里微微晃动,这公主府乃是如恪及笄时先帝亲赐,后来她去了江南,韩元便新赐下了牌匾,大长公主府,如恪喜静,府中亦是一片冷清,三三两两的仆妇小厮也是断然不敢入后殿,前院种了大片的红梅,这个季节倒是一片葱郁,白纱之后,执笔端坐的女子停下了笔,抄录完了《地藏菩萨本愿经》最后一字。

        她抬眼,看向面前的亲信,“事成了?”

        “成了。”

        钱德看着面容清丽的长公主,竟有些许晃神,这个女子十年如一日,吃斋念佛,超然的不似这凡间俗子,可他却比谁都清楚,这副皮囊这下有着如何一颗玲珑心窍。

        “封了玉妃,当即便赐了居所跟封号。”钱得微微抬眸,将封妃的旨意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却见面前的女子忽地便笑了,随即目光却又冷了下来,喜怒无常,“这道旨意倒不知是赐给故去那人,还是赐给玉镜的,他求了一辈子未能遂愿的人,即便是个替身,也够折磨他了。”

        如恪长公主手撑着下颌,目光落在抄写的佛经上,一页一页翻过,许久才道:“赵钧被韩元弄去了大理寺,秦家跟赵家,还有那些赵家的旧臣可有动作?”

        “动作是有的,不过这次是陛下亲自动的手,谁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做些什么,即便是秦家,也做出一副陛下英明,定不会冤枉忠良的姿态来。”

        “是吗?”

        长公主眼也没抬,似乎是没听见他在说什么,良久后才道:“韩元既不想要这忠臣良将,那先生便替他动手杀了吧。”

        “定北大将军,平白无故死在大理寺的牢狱中,啧啧,多称心如意。”

        钱德早知她有此一说,接口道:“我得长公主真传,这会,送赵钧上路的人,应当是已经到了大理寺。”

        长公主吃吃一笑,清丽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柔声道:“先生做事,向来周到。”

        赵钧一生戎马,只顾得北戎鞑子,却顾不上君臣之道,锋芒过盛的一把刀握在手里,起初或许是神兵利刃,盛到极致时,握刀的人便唯恐伤到自己,开始忌惮,然而这很多时候,便是为人臣子的死穴。

        刚过了四更天,幽暗的云压着天边的丝丝光亮。

        牢狱阴冷,浸过黑油的火把没日没夜的烧着,暗了便被换掉,如此往复,腿上的旧伤犯了寒疼,痛意侵袭到骨子里,不知名的鼠蚁在角落里悉悉索索,赵钧闭了闭眼,他也曾审过无数的人,男人女人,进了大牢里,不死也得扒层皮。

        门外传来异响,赵钧眼也没抬,大杀四方的快感从周身经络散发出来,硬生生从齿缝中逼出几个字来,“如此便等不及要我性命了。”

        刀锋微侧,在黑夜里划过雪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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