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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赵晏伸出来的手顿在空中,一阵风掠过,吹动了枝头,已经许多年,她不曾来过这月华宫。

        甚至对韩元自己来说,这本就是一块不敢踏足的禁地。

        可宫中陈设一如当年,赵晏一步步行走,踏过满是青苔的石阶,驻足在巨大的合欢树下,高大的树木在这处荒废的宫殿中肆意的生长,终于长成了参天的模样,雀鸟飞过冠顶,带落的树叶轻飘飘落在她肩上,赵晏抬起头看向天空。

        晨起的阴雨,转眼成了朦胧的太阳,人生在世,这天意当真是,瞬息万变。

        御书房内,上好的汝南青瓷瓶碎了满地,正元帝坐在椅子上满脸怒色,搭在书案上手攥成拳,牙根咬的死紧,黄信赔着小心立于一侧,大气也不敢出。

        心中直叹赵晏是个有胆识的,却也是个不要命的。

        “她当真以为真不敢杀她!”

        “赵家都倒了,她还有什么可张狂的。”

        正元帝哗得起身,已是怒极,扬手扫过,书案上的笔洗,砚台纷纷落地,黄信眉心一跳,率先跪了下去,“陛下息怒。”

        “如今明安候正是看重她,这个节骨眼上,陛下何必再为区区赵晏伤了侯爷的心。”

        正元帝行至御案前,一字一句道:“传朕口谕,没朕旨意,赵晏就关在月华宫,你去告诉她,她不愿选,朕便替她选,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被困死的女人。”

        黄信拱手行礼,“奴遵旨。”

        转身刚出了御书房的门,下了石阶,便撞上朝着御书房来的玉妃。

        “奴才见过玉妃娘娘。”

        女子嫣然,“公公有礼,本宫来见陛下。”

        “娘娘慢行。”

        行过礼,目送那美艳的女子入了御书房,黄信才将目光收了回来,低低叹了声,“可真像啊。”

        一旁的小太监没听清楚,大着胆子多了句嘴,黄信眉眼一斜,骇的小太监慌忙跪地,其余的人到似充耳不闻,垂着眼,不去瞧。

        “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多嘴多舌的人,你管不住自个的嘴,今个害了自己,明个就能牵累到咱家,蠢东西。”

        黄信摆了摆手,“明个自去慎行司领板子,打够了数再回来。”

        小太监低低应了声,黄信招招手,小太监便极有眼色的凑近了些,低低唤了声,“干爹。”

        黄信拍了拍他的脑袋,由着他扶着下台阶,无根之人本是无后,可在这宫里几十年,终究还是寂寞,黄三是个机灵的,做事也利索,便收了做干儿子,还是太年轻,管不住好奇的心思,什么都想问一句多看一眼。

        黄信叹了口气,有些事教不会,也学不来,机灵的心思活泛,少言的却多是木讷。

        走完最后一阶,黄信淡声道:“去北境传旨的李成,可有消息了。”

        “回干爹,今个儿子当值,手下人禀过陛下,说是昨个晚上已经过了苏阳城,想来今晚圣旨便能送到赵家人手上。”

        说着,他又像是想起什么来,悄声道:“昨个夜里,守夜的小郑子跟儿子说,陛下深夜召见了洪亮跟沈河,说是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将二人骂的灰头土脸的,小郑子守在外间,听了两耳朵。”

        黄三左右看了看,声音又压低了些,又凑近了些,“陛下派了沈河的人去刺杀赵家幺女,还掺和了金鳞卫在其中,竟是无一人生还,就是现在连尸首也找不到。”

        “竟是凭空消失了不成,赵家那位虽说是不在了,可这架势,也难怪陛下坐不住,慌慌忙忙将赵家的幺女弄进了宫里。”

        “旁人不知道,我们却是清楚,当时明安候拒了北境兵符,为了跟陛下求金鳞卫赵晏,可在御书房足足跪了两个时辰,彼时我还奇怪,却不成想今日一见,这赵晏与赵长欢竟是一人,如今明安候不知何故出京去了,再不趁着这个时机将赵家这女子收拾了,等明安候回来,只怕”

        黄三止住了话头,黄信眸色却不由深沉了几分,“消息往外送了吗?”

        “干爹吩咐的,儿子自然尽心,一早便送出去了。”

        黄信略略点头,踏上了宫道,一阵凉风吹过,卷起他衣袍一角,“今个晚上,陛下在鼓笙宫摆宴招待各国进京的使臣,你让手下的人都给我机灵点,出了差错,仔细我扒了他的皮。”

        “儿子记下了。”

        人生在世,所求全然不同,所行之路也全然不同。

        在赵钧死前,刘护尚且不觉得这份可惜有多少,原本就是他为了加大筹码,间接的推动了赵钧的死亡,可直到韩元派人刺杀赵长欢,甚至牵连了金鳞卫在其中时,这份可惜在刘护心中便被一点点放大。

        这样忠义的将军,偏生遇见这样狼心狗肺的君。

        这世间有人无恶不作狼心狗肺,为至恶之人,也有心怀天下嘉言善状,为至善之人,可偏偏有韩元这般,龌蹉事做尽,还想博个好名声的至伪之人。

        刘护微微抬手,信笺烧成灰烬,纪玖在一旁看着,终究是叹了口气。

        “他想将赵家的倾覆牵扯进更多的人,若是这朝堂之上,大多人都跟赵家幺女的死扯上关系,只怕赵钧这污名,是要坐实了。”

        刘护淡淡一笑,声音越发冷清,“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东西,不累及自己家族时,尚且能梗着脖子在永明殿上坚守什么为臣之道,一旦祸及自身,便都哑了,瞎了。”

        他眉峰微动,转眼道:“去淮水城的人,有什么结果了?”

        纪玖道:“找到一个从北境来的仵作,是当年跟着严首山一道去的淮水。”

        “什么底细?”

        “此人名王大,原是北境的一名仵作,曾有恩于严首山,此人贪财,在赵钧手下犯了军纪,被罚了板子,心里生了怨恨,后来严首山护怡王离开北境,便也带走了他。”

        “人可带回来了?”

        “正关在城外的地牢里,审着呢,此人心眼不少,严首山做的事,他倒知道不少。”

        “将人送去给秦昉,算是我给他的赔礼。”刘护淡淡吩咐了声,又道:“那夜刺杀赵钧的人,不是还活了一个。”

        纪玖点头,“活着,却不如死了,割了舌头,断了脚筋,左手也没了,端剩了只右手,太医令去看过,原说是挺不过两日,倒是那小子命大,恰巧第二日明安侯回京,手下那位极善医毒的风伯大人去瞧过一眼,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吊住了一条命,如今人在大理寺,据说是那左司丞顾言大人亲自照料着,生怕有人下手给弄死了,只怕暗里,也有明安侯的人看着。”

        刘护眸色变了几变,倒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明安侯”

        “你说那人还剩了一只手!”

        “正是。”

        刘护忽地起身,墨色的眼深不见底,“派人除了他。”

        纪玖正要开口,院中传来刀剑清亮的碰撞声,下一秒,门被人霍地推开,那人身着墨色玄袍,身形高而挺拔,风卷了进来,吹得那人衣袍猎猎,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那人腰间的长剑依旧滴着血。

        面色冰寒,眼睛黑而锋利,似是噙着几分笑意,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格外淡漠。

        “相爷想除了谁?”

        刘护缓缓一笑,连一旁的纪玖也是一怔,随即弯身行礼,“明安侯。”

        纪玖行过礼,便转身退了出去,刘护看向韩灼道:“你既下定了决心不做乱臣贼子,我便以为你再也不会踏足此地。”

        韩灼看向他,“所以你用了这样的手段,以赵家为祭,铺了这条路。”

        “人可不是我杀的。”

        韩灼唇角微动,声音十足低沉,“如恪长公主杀的,与你杀的,又有何异。”

        他微微垂眼,“左右,你不是打算自己顶了罪,在这些事闹得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指认韩元。”

        “你知道了。”

        “一个如恪长公主,不显山不露水藏了这么多年,甚至将手伸去了南疆,不是你替她兜着,也不知道该死几次了。”

        刘护不答,算是默认,默了一瞬才道:“武家一事,我确不知情。”

        韩灼看向他,目光有稍许停顿,“我来找你不是为了算旧账。”

        刘护倒不觉惊讶,“为了赵家。”

        “韩元宣了赵长欢入宫,至今未归。”韩灼垂眼,目光落在衣袍上的卷云纹,“我备了一份大礼给他。”

        刘护微诧,抬眼望向他,只听他道:“相爷想做的事,我来做,想杀的人也由我来杀,还望相爷一如当初,助我一臂之力。”

        “和光,你要做什么?”

        韩灼起身,眸色泛冷。

        踏出门前,他侧脸道:“相爷当日助我出京时曾说,我母妃于您有恩。”

        “相爷只需记住这一点便好。”

        刘护看着他的身影,高大挺拔,像极了当年那人,他自以为这些年做的恶已经让他一身热血凉透,却在看到与那人极为相似的身影时,手终是止不住轻轻颤抖。

        不是铁石心肠,终究良心未泯。

        其实很多时候,秦昉都在想,刘护折了一身傲骨,变成现在模样,两人从当初志同道合,到后来相看两厌,可永明殿前那一脚,倒让他明白几分,有些事本不该是他来做,却又非他不可。

        秦昉攥着信笺,指尖抚上那一点未干透的新墨。

        人与人的默契总是如此,生在最细微处,平易察觉不得,明明他与刘护是斗了半辈子的死对头,于此刻,他却似有所悟的明了,刘护的道。

        不是所有寻求光的人,都会站在光里,有一些人不得不站在暗里,可当你回望他做过的所有事,便会发现,彼此所求皆有相同之处。

        他闭上眼睛,指尖一点一点抓紧,揉皱。

        所幸,在未晚时,他瞧明白了刘护那颗半是泥泞,半是清明的心。

        他从笔架上取下一只笔,蘸了墨,忍着痛意,写了上表的奏书,墨迹未干时,便着人送往御史台去。

        秦昉是规矩妥帖的人,这样的人做不来逼上的事,可只有这样的人在,朝臣的心才会在,文人清流,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凭着几斤骨头撑着整个明靖的铮铮傲骨。

        出了刘护的院子,韩灼转头回了明安侯府,沐浴焚香,换了玄墨色华袍,金丝银线绣织成的鹤纹在身侧覆了大半,腰间配长刀,缀着一方白玉。

        进宫前,他让人唤了殷非来,微微颔首,开阳递上一物,是韩子清拼死从江南带出来的东西,漕运使的账本,一笔一笔写的清楚,“将这东西,送去给秦大人。”

        “还有一本在霓裳手中,你取了,一并送去。”

        殷非抿唇,抬眼看向他,最终屈膝跪下,咬牙低声道:“求侯爷救我家姑娘。”

        “姑娘,也曾救过侯爷。”

        他声音压得低,也深知以恩相挟这事并不地道,可他能如何,那是皇宫,赵家人手伸不进去的地方,而这世上,多的是忘恩负义之辈。

        他不能说明安侯是这样的人,却也不敢说明安侯不是这样的人。

        殷非抬眼望向他,明安侯本来可以顺理成章的得到这天下,没必要为了他家姑娘,当真将屠刀悬在正元帝头上,祸及此身,每思及此,他又怎敢信。

        姑娘一日不回,便一日是变数。

        韩灼看向他,眼里尽是冷光,头也不回的起身出去了。

        开阳低低叹了声,抬手扶他起来,“你说这样的话,会伤了侯爷的心。”

        “赵晏是信侯爷的,你该信你家姑娘。”

        当夜,鼓笙宫一片歌舞升平,各国使臣纷纷献礼,冠盖满座,宾客云集。

        酒过三巡,北戎使臣起身,上禀,愿意八座城池迎娶赵家幺女入主王庭。

        正元帝微眯着眼,尚未答话时,外间有侍卫匆忙来禀,沈河上前耳语两句,正元帝面色阴沉,当即跌坐回御座。

        目光冷冷落在下首韩灼的身上,明安侯眼也没抬,姿态慵懒,酒杯落回桌案,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他的大礼。

        东西城头上,各有金麟卫十四颗头颅,暗卫十三颗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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