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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西晋长公主再看向她时,眼中便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浅和的笑意。

        随即起身朝韩元告辞,“陛下所愿,本宫已悉知,此乃两国之好,知愿必将尽力。”

        西晋国姓为李,长公主闺名李知愿。

        北风关之困局,得西晋相帮,因着就是章豫在其间牵线搭桥,明安侯府与西晋长公主私交不浅,赵晏微微垂眼,目光扫过李知愿素雅却暗藏锦绣的裙摆,以金丝缀边,裙底织金纹,每行一步,都是万千凤仪。

        她也曾无意听到旁人对这位长公主的评价。

        美人无双,玲珑心窍,如今一见,所言非虚。

        李知愿朝她略略颔首,淡淡一笑,说道:“赵姑娘英姿飒爽,果然如传言一般。”

        赵晏恭敬回礼,“长公主过奖。”

        李知愿唇边依旧带着浅笑,一步步走出了仁和殿。

        目送她离开,赵晏慢慢转过身子,果不其然,正元帝笑容一敛,眸中满是威严。

        “到底是朕小瞧了你。”

        “赵钧,倒是生了一个好闺女。”

        赵晏轻笑一声,面容淡然,“如今后悔,陛下不觉得有些迟了。”

        她的身影笔直而坚韧,正元帝的面上却是没了一点笑意。

        “朕以为,自上次之后,你会收敛几分,却不像仍是如此狂妄。”

        “上次救你的是韩灼,这一次,又有谁能来救你。”正元帝淡漠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上响起,他望着殿中的女子,眼神越发深沉,“朕要杀的人,必须得死。”

        “那是自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赵晏坦然道:“就像我父亲,戎马一生,却因功高盖主不得不死,就像当年离奇身故的先太子,却因德才兼备而遭小人妒忌,死在阴谋算计里。”

        她抬眸,眼里已经没了半分恭敬,手指慢慢抚上发鬓,指尖微动,长簪脱手,像羽箭一样破风而出,“铮”的一声钉在正元帝面前的御案上,入木三分。

        “陛下将这枚发簪送到明安侯府,要的,不就是我这条命。”

        “孤身入宫,如今我便站在这,想要命,陛下可以亲自来取。”

        正元帝沉着眼,冷冷看向赵长欢,双手负于身后,慢慢攥紧成拳,“你是不要你母亲的性命了?”

        “陛下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便我今日恭顺有礼,只怕陛下也不会让我活着走出皇宫,我是如此,又何况我母亲。”赵晏微微抬眉,眸子一转,扫过四周,笑道:“宫殿空旷,呼吸声却不少,要我猜猜陛下在此处安排了多少人,一百?还是两百人?”

        “你”正元帝重坐回御座上,沉声开口:“赵长欢。”

        “北境已反,明靖容不下你,韩灼也护不了你!”

        “即便北境不反,明靖又何时容得下我赵家。”赵晏直视着他,一双眸子深得像墨染过一样,“我赵家从未有负皇恩,我父亲是功在社稷的定北大将军,我长兄十一岁就入了军营,以身守国,我父兄满身刀剑伤痕,即便如此,也换不来你一份信任,夺权,索命,这就是你身为陛下给赵家的恩泽。”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放屁,你这样的君,也敢称自己是君!借如恪跟韩煜的手走私盐,养私兵,滥杀忠良,纵容党派斗争,坐看皇子厮杀,你便是这样的君。我赵家镇守边疆,一次又一次与北戎人交手,护卫着明靖内陆的太平,是不是这京都太繁华了,纸醉金迷跟酒林肉池迷了你们的眼,让你们忘记了,是谁死战边疆,是谁以白骨血肉守护着这片土地!是我们,在无数个看似平凡不过的风雨夜里,用性命相拼,而你,堂堂一国之君,端坐于高位上,整日玩弄权术,满脑子都是想的如何揽权,如何打杀压自己的臣子,韩元你扪心自问,哪怕有过那么一次,你所为是为了这天下百姓,是为了满朝臣子。”

        若有律法,能问罪天子。

        大殿上死一般静默,唯有冷风吹过宫幔,轻轻飘摇。

        “赵长欢。”

        正元帝垂眼,拇指摩挲过手上的玉扳指,他的手在微微发颤,“这天下,会是韩灼的。”

        赵晏淡淡一笑,眸底染上红意,只是静静盯着韩元,她想知道,那张嘴里,到底还能说出怎样恶臭不堪的言语。

        “明靖的太子会跟西晋长公主成婚。”韩元抬眸,“而你不该挡在他的帝王路上。”

        玉戒滚落下台阶,一阶一阶,终于摔成了粉身碎骨。

        碎玉为令,层层宫幔之后,清亮的拔刀声响起,杀机尽是朝着那殿中一人袭去。

        已至午时,前殿正在摆宴,未时开宴。

        韩灼领着各路使臣已经入座,大殿之上倒是一片喧闹,却忽然便静了下来,宫殿入口,一抹倩影逆光而来,身姿款款,如仙人一般,径直朝韩灼走去。

        西晋长公主颜如舜华,有国色天香之姿,顾盼之间既温柔又大气,若说赵晏是长在戈壁滩上,坚韧不拔的红柳,那李知愿便是繁华锦绣上的一朵牡丹,她只是站在那,别人眼中便只会有她。

        “两年不见,侯爷风采依旧。”

        韩灼略略颔首,客气而疏离道:“公主亦然。”

        他们相识于偶然,韩灼清剿边塞马贼时,遇上微服的李知愿,公主出行,富贵都藏在暗里,平常百姓认不出来,那马贼却是一眼便瞧出她手上的玉镯价值连城,一家黑店,再加上江湖中常用的迷药,她便是折在那样不入流的手段里,而韩灼,也是那时候出现的。

        “侯爷骁勇无双,听闻侯爷率一众轻骑杀入北戎王庭,身上落了伤,知愿此次来,特地带了西晋的国医圣手,此人治疗刀剑旧伤有奇方,若侯爷不嫌弃,便让他替侯爷瞧上一瞧。”

        韩灼未答,北戎一遭伤他了一双腿,废了一只右手,每每提及此事,赵晏都会红了眼眶,再治又能如何,旧伤难愈,若能治好便罢,若治不好,便是平白让人生出希冀,只会惹了她伤心难过,他不愿见她如此。

        “不必。”

        “那便多谢公主好意”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韩灼目光淡漠看向一旁出声的章豫,不由蹙了蹙眉,后者并不看向他,恭敬起身朝李知愿行礼道:“长公主有心,本世子便斗胆替侯爷应下了,听闻西晋的国医圣手医术奇高,届时当以千金奉上。”

        李知愿与章豫有交情,知晓他心性,比起欠人情,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用金银之物交易,倒不愧是闻名天下商道的章财神。

        可她要的,偏偏是韩灼的人情。

        她略略点头,“世子客气,明靖与西晋交好,又何必如此见外。”

        “千金,章世子好大的手笔,只可惜人家要的,未必是你的千金,西晋的国医圣手,啧啧,据说已经年过古稀,脾气古怪,这样大的岁数还不能颐养天年,要跋山涉水来明靖,想必长公主也是废了不少功夫才将人带来。”林直一手举着酒杯,凤眸微挑,“如此看来,长公主倒是对明安侯,格外上心呢,这美人恩,明安侯可得好好受着,莫要辜负了才好。”

        林直是北戎王师的小孙子,与赵长欢颇有交情,更是袁纥律心腹,知道自家王求而不得的女子,却宁愿没名没份的跟着明安侯,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想起那日赵长欢找上门所求之事,心里越发不平。

        他微微抬手,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嘟囔道:“也不知道赵晏是看上你哪了,什么都为你谋,自己性命尚且不顾,也不知我家王,哪点不如你。”

        章豫离他最近,听了这话,眉心一跳,一手提着酒壶,侧身将人挡住,暗暗使了个眼色,林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一把按住肩膀,“听闻林大人酒量不错,不妨与章某小酌一杯。”

        “我”

        林直口才张了一半,却听章豫道:“听赵晏说,北戎的酒香甜干冽,有机会,在下倒也想尝上一尝。”

        林直听他谈及赵晏,这才作罢,举着空杯,由着他倒满,“章世子还有买不到的东西?”

        西晋长公主款款行礼,行至落座,唇角恰到好处的弧度也一点一点消了,不怒而威,韩灼看向他二人,目光一寸寸冷下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他抬了抬手,青龙附耳上前,“赵家的人可来了?”

        青龙点头,“入宫了,刚刚黄公公手下来禀,名帖已经递上来了,这会该在后宫拜见各位娘娘。”

        外面日光朗朗,照在宫殿顶上的琉璃瓦上,光彩夺目,大殿之上各路宾客满座,丝竹歌舞,韩灼却只觉聒噪。

        “姑娘今日可出府了?”

        “未曾。”

        青龙垂眼,眸中的暗光一闪而过,拇指落在剑柄上,扣着剑柄上繁杂的纹路,在无人知晓处,心跳砰砰作响。

        今日之事,若有丝毫行差踏错,他们便都该死。

        这是赵晏想要的,也是他想要的。

        鲜血飞溅,铁器相交,空旷的大殿之上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厮杀,赵晏手中的长剑似游龙一般,穿梭过血肉与皮囊,带出一串连绵的血珠。

        没有人会想到,在君王寿宴这一天,仁和殿上血流成河,身中数剑的少女与杀意凛然的皇帝私兵,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女子手中刀剑铮鸣,像是一声声低吼,围在她身边的死士,目光决绝。

        “刘相,黄公公。”一位身披铠甲的宫廷护卫,面色肃然的朝这边走来,却堪堪停在内宫门的南门之外,刘护与身侧的黄有信回过身,“张大人。”

        “陛下有旨,任何人未经传召不得入内。”

        “唉。”黄有信率先开口道:“既是陛下的召令,咱家原该遵从,只是这马上便到吉时了,该开宴了,陛下还不现身,莫不是里面出了何事。”

        “如今各国使臣,西晋长公主,还有满朝文武可都在前殿候着呢”

        刘护也略略点头,“正是如此,明安候才吩咐老臣与黄公公来看一眼,请陛下一趟。”

        “这”张羽是奉命守在此处,可在这宫里,有时候皇命也只是看皇帝心情罢了,圣旨不得不遵,相爷跟黄公公也是得罪不起,更别说如今大权在握的明安候。

        正犹豫间,一道清凌凌的女声却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他们既是进不得,本宫该是进得。”

        张羽回身,只见玉妃娘娘一身华服,容色逼人,正款款走来。

        “见过娘娘。”

        “陛下曾说过,这宫中除了月华宫,本宫可以去任何的地方,这话亦是金口玉言,可算圣旨?”

        刘护微微一笑,“自然,陛下金口,便是圣旨。”

        “那本宫可能进去?”

        “娘娘,属下奉旨守在此处,实在不敢”

        “蠢货。”玉妃长眉微挑,斜睨着他,“陛下如今龙体欠安,身边却连一个伺候的都没留,若是出了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快给本宫滚开,若问责,本宫一力担了。”

        张羽心中的犹豫,终于被玉妃这一番话动摇,顶着满头大汗,咬咬牙,与守门的侍卫交换过眼神,纷纷让开了身子,一行人进了内宫门,远远瞧着仁和殿三字,刘护淡淡道:“此间事了,会有人助你出宫,要想活下去,你记着,自此以后,你不曾见过皇家任何一人。”

        玉妃低垂着眉眼,全然没了刚刚的疾言厉色,一脸恭顺,“奴记下了,多谢相爷。”

        “不必谢我,要谢,便该谢赵家那位姑娘。”

        “明明身在囹圄,却愿见旁人生,而不愿见旁人死。”

        刘护轻叹一声,看向牌匾上笔力遒劲的三个大字,抬腿踏上了石阶,冷风凄厉,拂过门檐。

        玉妃在侍卫看不见的地方停下脚步,朝着仁和殿的方向深深拜了一拜,疾步离去。

        鲜血四溅,点点殷红落在地板上,浓郁的血腥味掺杂在风里,贯穿了整个仁和殿,大殿之上,四处皆是横陈的尸体,刀剑自血肉中拔出的声音清晰的回荡在耳边,令人肝胆俱寒,满地的断臂残肢,少女的衣衫面容被鲜血浸染,长剑拖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如索命的哀音一般。

        她目光冷硬如刀,直直看向高位上瘫坐的韩元,只见威仪万千的君王,此刻已是面如纸白,只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她。

        “如今,你可悔了?”

        赵晏抬腕,扬剑,温热的血喷涌而出,落在她手背上,她微微垂眼。

        原来天子的血与旁人并无不同,一样鲜红,而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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