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欢愉

庐城里天气长阴晴不定，才到了傍晚时分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风虞嘴上说着不喜欢他们来，实际空了就钻在人家包间里不出来，将近夜里九点过了听端长寿面上来的小羊说那雨一直下到现在且越下越大才一拍脑门吼“我后院的花哎！”

        惊得坐他身边的周桐一哆嗦。

        “我早叫人给你罩起来了，等您老自个儿想起来不知那花都死了多少回了，”小羊边说边慢吞吞地绕到喻闻嘉身边去放下面碗，乐颠颠地顿了顿，说，“‘山行’全体员工祝您生日快乐，生活愉快。”

        那群小青年便跟着炸了锅，嘻嘻哈哈地吹着口哨喊起“生日快乐”来。

        “谢谢。”喻闻嘉颔首。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局促，有意要冲淡众人因为“生日”而分给他的注意力，遂问到：“虞先生居然喜欢养花吗？”

        “不算，”风虞说，“我妈妈喜欢。”

        “不知道您院里种的是什么？”喻闻嘉问。

        “月季，洋桔梗，栀子什么的……好像还有向日葵吧，都不是一个节气的东西，又娇气，我这个人粗心大意，照看不好，”风虞笑了笑，说，“明天可以领你去看看，要是喜欢的话，明天等前台的小姑娘来上班了我让她包一束给你——还没问，你们小寿星多大了？”

        “二十一，”喻闻嘉似乎又被他说得有些不明显的拘束，他低头拨弄了两下长寿面，说，“您不用这么客气，我随口问的。”

        “嗐，客气什么，”风虞说，“花不就是赠美人的。”

        周梧怒吹口哨：“妈耶，虞哥，我头次见着敢调戏我们小喻总的！”

        他拍着大腿招呼起那群七七八八跟着起哄的小青年们：“哥几个，我早说把人往别的撒子酒吧ktv迪厅领一准有不长眼地上来勾搭我们小喻总嘛，保不齐挨一巴掌闹起来——你大哥我，先见之明，先见之明！”

        小林被他身边一个满手挂满夸张链子的少年勾着脖子，挣扎着发言：“你不懂，咱们虞哥是风雅的——哎不，这还没喝酒呢。”

        那少年撤了手，笑眯眯地接话：“你才不懂，虞哥，千杯不醉。”

        风虞起身道：“怎么就跟你们干玩到九点过了，让他们上酒，你们好好玩儿，我得下楼盯一会去。”

        小羊应了一声要走，又被周桐高声拦住：“哎哎哎，我订的蛋糕到楼下搁前台了，小羊哥帮我们拿上来一下……虞哥别走别走。”

        他两头忙活，刚撒开了小羊又去扯风虞，急的飚方言：“你要次咯蛋糕给我们唱个歌再走噻，调戏完就不认账嗦！”

        他甩着一头烫的蓬松的白毛，见风虞停住脚步才又笑眯眯地慢慢说：“喝一杯喝一杯，虞哥不够意思啊，酒还没喝呢。”

        “要跟你说几遍，爷感冒啊。”风虞笑说。

        他抽出一支烟来叼在嘴里，正准备给坐成一圈的小青年们发上一轮，抬眸就看见坐在对面的喻闻嘉正不声不响地埋头吃着长寿面里卧的荷包蛋，突然想起他们说这小孩生着病，手已经先脑子一步将嘴里的烟抽了出来。

        门外边轻轻地叩了三下，服务生抬着酒进来刚细声细气地说了句“打扰”就听自家老板吩咐到：“先把那瓶洋酒给我开了，喊楼下再榨一壶椰汁来。”

        “我猜小寿星是不是也喝不得酒，”他接过服务生送到手边的杯子，说，“照例第一杯该主角喝，这样，我替他敬各位。”

        昨夜以周梧为首，那群少年玩得格外尽兴，几乎要下楼抢了驻唱的麦克风来。

        送来的蛋糕足有五大层，周梧倒也不浪费，把一楼零星的那几桌客人和店里前台跑堂的服务生甚至后厨都照顾个遍，摆足了他“地主家傻儿子”的气派，扬言要请大家踩箱痛饮，足足闹到夜里凌晨三点半。

        于是第二天愣是谁也没能起得来。

        喻闻嘉洗漱完毕推开门就看见风虞只穿着一件白t恤正勾着腰研究小林昨夜半醉时给他糊涂的一幅后现代魔幻现实看不懂主义生日蛋糕特写。

        画框只有八开大，可怜兮兮地靠在楼道墙角，遂衬托着低头研究画的风老板也显得些许可怜。

        不知是不是因为开门声还吓了人一哆嗦的缘故，喻闻嘉甚至还感觉他似乎还有些许鬼鬼祟祟。

        “啊，我看看画，”风虞猛地抬头，又无比平静地开口评论，“也就是小林了，用色用形大胆的快看不出来画的是个啥玩意儿。”

        “你来看看，”他退后两步，眯着眼又看了一会，说，“但是你觉不觉得……很有昨天晚上的那种氛围感，只有呆过的人才看得出来的那种。”

        “虞先生也懂画？”

        风虞转头看着小少年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来，长发刚洗过没有完全吹干，没来得及抓头发，身上是洗漱过后的米皂味和他家民宿楼上多年不变的栀子熏香。

        “看感觉瞎说的，他们几个打高考前就老来这儿，个个都是大艺术家，哈哈哈哈哈算是耳濡目染？”风虞笑起来，“画你记得收好带回去，人生有几个鲜活欢愉的二十一岁啊，这群小孩皮是皮点儿，好歹都是重情重义的。”

        “我知道。”喻闻嘉点点头。

        “以后常来玩儿，我这儿算是这几位爷的老根据地啦，还没疫情的时候有段时间几乎每周都来——下楼吃饭吧，坐一会儿就有人端上来，走到头右转有小电梯，我得换换走廊的熏炉去。”

        “好，”喻闻嘉说，“谢谢您。”

        他没去找电梯，顺着老楼吱嘎作响的木楼梯下去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

        窗外仍下着小雨，店里贴心地把他停在院子中心的suv罩了一件塑料雨篷，周桐他们的摩托车也被拖到廊角的棚子下面盖得好好的，倒是棚子上面开的三角梅被这一夜雨打得七零八落。

        店里的唱片机放着时新的小调，舒缓的让人有些瞌睡。

        他等了小半天也没等到送餐的店员，正预备摁铃的时候老板端着大瓷盆过来了。

        “先吃吧，”男人乐颠颠地把小店员早起煮的皮蛋瘦肉粥端上桌，有些滑稽地翘着右手小拇指——他在上面挂着一小袋子咸菜，“周梧他们怕是起不来了，等会儿自己订外卖去。”

        喻闻嘉没来得及搭话，风虞似乎没等着他回答的意思，嘟嘟囔囔地继续念道：“一个个儿的都是少爷，我才懒得伺候，酒店早餐服务还限时限量呢，真拿哥哥当高档服务生使唤，随叫随到，惯他娘的……”

        他边说边把手上那袋咸菜打开，捞起一块就往嘴里塞，含含混混地盛了一碗粥仰头喝了一口，漏了半滴在下巴上，于是粥成功地顺着他的小胡子快乐地往下滴。

        ——被他飞快地扯了张纸巾接住了。

        “……唔，又要洗，周末也不让人安生。”他放下自己的粥碗拿起一侧的空碗，说，“我给你盛。”

        喻闻嘉：“……谢谢”

        小羊端着打好的酥油茶上来，笑眯眯地道歉：“他那人就是这样的，有客人也不知道收敛，您吃您的，有需要叫我一声就是了，不用搭理我们老板——油茶放盐还是放糖？”

        喻闻嘉含着笑点头致谢：“放糖，谢谢。”

        风虞深感不幸：“为什么你们都不爱放盐？没有咸味儿的酥油茶有什么灵魂？”

        对于面对刚认识一天的酒吧老板的半社恐而言，这话的确不好接。

        幸而风虞完全没有要强迫他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他接过放好糖的酥油茶帮喻闻嘉搅拌均匀递给他，说：“有什么忌口吗，想吃红糖馒头还是小花卷？”

        “早餐应该没什么忌口的，”喻闻嘉说，“都行。”

        “两个都要！”于是风虞转头挥手朝服务生吆喝，“再给来俩茶叶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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