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第46章
薛青青急切地往前走，轿旁的身影实在像极了王唐，戳中了她心里的期盼。
刚走往前凑了几步，就被轿夫劈手拦下：“大胆，王爷面前还敢放肆！”
薛青青懵懵地定住脚步：“王爷？”
“瞧这姑娘，吓傻了吧？”轿夫看似和气调侃，实则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屑，“站在那里的不是旁人，正是平襄王，你一个山村小姑娘能被咱们王爷接见，这得是祖上积了几辈子的大德？”
薛青青心里立刻绷起一根弦儿，既然是这么尊贵的大人物，大费周章地钻到小山村里来见她这个升斗小民，总不能只是为了道一声过年好把。
心里嘀咕着，她脸上仍适时地挤出感恩戴德的笑，没办法，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向这种顶层特权人物拍马屁不一定能得到好处，然而一旦得罪了他们却有吃不尽的苦头。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薛青青压下心中的鄙夷，将脸上的笑容绽放得更灿烂了些，将平襄王迎进家中。
见取暖的炉子已经灭了，怕平襄王害冷，她弯起袖子蹲下重新添柴生火，并装作不经意地问：“王爷远道而来可是有事情要吩咐民女？”
平襄王紧了紧身上的鹤氅，似有深意地低头盯着她：“方才在门外，你叫我什么？那名字倒像我家里一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薛青青续柴火的手一顿，余光瞥见他笑吟吟地脸，总觉得阴恻恻的不怀好意，偏偏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
恰好炉膛里冒出细微的火花，她赶紧鼓着腮帮子狠狠吹了好几口，炉膛里瞬间涌出白滚滚的浓烟，连常与炉火打交道的薛青青都呛得泪流满面，那金尊玉贵的平襄王自然更受不了。
“咳咳咳——”
平襄王连带着两个随从涕泗横流地捂着脸冲到了院子里，伸着脖子一个劲儿地咳个不停。
“民女该死，请王爷责罚。”薛青青噗通跪在他面前，心里却笃定他不会拿自己怎么样。毕竟他舟车劳顿来到这里的目的还没亮出来呢。
果然，薛青青刚跪了几秒，就听到平襄王带着鼻音道：“算了，起来吧。”
等屋中的浓烟散尽，他们重新回来坐下，薛青青怕平襄王重新提起方才的话茬，无端牵连到王唐，便抢先问道：
“王爷此番前来可是有事情交代民女？”
平襄王和蔼一笑：“只是过来看看你们村这年过得是否喜庆顺心，也没什么大事。”
呵呵。
薛青青心中早犯了无数个白眼，重要领导新春下基层走访慰问是一千年后新社会的传统，你一个封建社会的剥削者搁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多谢王爷关心，我们村一切都好。”
“嗯，本王看到了。”平襄王欣慰地点点头，随即又露出苦恼的神色，“看到你村中富庶祥和，倒叫本王想起了我队伍那些饥寒缠身的儿郎们。”
薛青青心中咯噔一震，似乎猜到了什么：“王爷您的意思是……？”
平襄王敛去笑意，低声道：“薛姑娘是聪明人，当今圣上缠绵病榻一年多，如今冬去春来，大蔚国也该有个新气象了，只是我营中万千威武的儿郎却连件像样的春衣都没有着落，厩中战马的粮草也亟需补充，若是这副模样进了京城，只怕要被人笑话一声土包子。”
说道这里，平襄王看向了薛青青，露出和煦却不容拒绝的笑容：“好在有薛姑娘和黄石村，不如暂用贵村的粮油布匹一纾本王之烦恼？
“本王也是看你小小年纪便撑起一个村子才格外眷顾你，要知道本王随便勾勾指头，便有无数商贾将手中最好的货物送上来，只是他们终究差了些，比不上你们黄石村。”
果然没猜错，这位平襄王是打秋风来了，点明要她村中物资却闭口不谈价格。
薛青青心中一阵悲催，大年初五旁人都在欢欢喜喜地迎财神，再看她家里来了什么，真是晦气。
饶是脾气再好，她也笑不出来了，便板着脸道：“民女村里的粮油布匹是全村的生计营生，实在没有余力资助王爷庞大的军队。”
平襄王大概没想到薛青青会这么干净利落地拒绝，脸颊不自主地抽了抽，故作宽容道：“小姑娘到底眼界差了些，本王允你再好好斟酌一番，不急着答复。”说罢，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随从，独自出门闲逛了。
等平襄王走了，披甲随从堵到薛青青面前：“果然是乡野女子，如此不识好歹，我们王爷屈尊用你们的货物，那是看得起你。”
薛青青将手直挺挺地伸到披甲随从脸上：“拿十万两银票来，我愿意要你的银票，也是看得起你。”
披甲随从气得瞬间握紧剑鞘，露出三寸锋利的剑身。试图吓住薛青青。
薛青青却混不吝地指了指脖子：“来呀，往这儿砍，真砍过来我才敬你是条汉子。”
对方气得下巴直抖，心中似乎有所顾忌，最终讪讪地将剑推回鞘中。
“劝你还是识相点儿，如今京中老皇帝病势危急，而七皇子懦弱不堪托付，朝中内外早已是个空壳子，姜丞相为首的一干重臣早已向我们王爷投诚，你一个小女子何必在这乡野里咬着忠贞不撒手？”
他说了这么一通，薛青青却只对话中一闪而过的渣爹感兴趣：“姜丞相？是那个前阵子刚寻回失落千金的姜丞相？”
“不错！”披甲护卫颇为得意，“堂堂丞相都对拜服在我们王爷麾下，甚至还想将新寻回来的女儿如王府后宅，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薛青青瞬间豁然开朗了，现在她能跟原剧情对上了。
原书中，老皇帝去世后强行传位给了七皇子，而七皇子并不喜欢当皇帝，眼看着各方力量将社稷折腾的风雨飘摇，他却仍能在似乎即将要散架子的皇位上吃得香睡得甜。
其中最能折腾的就是平襄王这股势力，江丞相为了笼络平襄王，连刚寻回来的娇娇女儿都豁得出去。
薛青青冷笑一声，既然丞相渣爹已经在平襄王身上押了宝，那自己可不能跟他同流合污。
“感谢你们王爷错爱，我们黄石村上下卑微如尘芥，实在不敢忝列王爷麾下。”
“你！”披甲护卫咬牙道，“你想好了？等我们王爷……那时候你跪下给我们王爷舔鞋都不够格儿了！”
薛青青不卑不亢地点点头：“傻子都知道，你们一旦备齐了粮草和战衣，军队铁蹄就会踏破眼下最后的安宁。我们小老百姓没法阻止战争，却绝不会助长战火。估计王爷在村中逛得差不多了，稍后请回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墙外六子媳妇惊异地喊了声“王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薛青青知道她也认错了，陪她唐突了对方，便赶忙隔着院墙高声道：“那不是王唐，是襄州来的三王爷。”
同时院墙外另有一道久违的声音响起：“恰好近日有空，便回来看看。”
薛青青眼眶一热，脑子来不及反应，双脚已冲了出去，看到半丈外一身月白长衫的男子时恍如做梦：“王唐，真的是你？”
面前的男子面色带着憔悴，眼圈下是深深的乌青，下颌上泛着淡淡的胡茬。
与薛青青对视了一瞬，他嘴角泛起笑意，而眼中仍浸着淡淡的悲愁：“是我”
看见她身后的披甲护卫后，他眼底转为凌厉：“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薛青青顺着王唐目光回头，见披甲护卫神情满是不甘，却不得不低下了头，她不禁对王唐好奇起来。
啪啪啪——
平襄王从王唐身后的巷口心满意足地拐出来，仿佛刚围观了一处好戏。
“王唐是你？哈哈哈哈哈……”他眸光在薛青青与王唐的脸上逡巡几圈，饶有兴味地啧了一声，“看来我不必在这里消磨功夫了。”
说罢，他紧了紧身上的鹤氅，唤了披甲护卫，走出几步后猛地停住，叫了一声“瑭儿”却并没有回过头来，只道：“把本事都拿出来才好。”
六子媳妇原本想来喊薛青青回去继续看戏的，此时见王唐回来了，便很有眼力的一溜风走了，还随手把虎子和燕儿带去戏场子看热闹了。
院子里一下安静下来，薛青青热切地看着王唐，她到底是自信豁达的现代新女性，面对阔别多日的人，才不会一位含蓄娇羞，而是直截了当地问：
“这次回来你还会离开吗，还是只待一阵子又走了？”
问完心里又有几分后悔，她这样耿直只怕又把王唐吓一跳。
谁知，王唐并没有言辞闪躲，而是往前赶了几步，直直地盯着她：“你想要如何？”
“哈？”薛青青开始难为情，“你的去向该由你来定，我怎么好插嘴？”
王唐缓缓叹了口气，脸上笑容早已散去，眉宇间弥漫着失落与愁苦：
“我的人生从来不是自己定的，他们起初拿我当磨刀石，后来想用我堵窟窿，这都不是我情愿的，这一次我想听你的，你是想让我永远留在这里，对吧？”
他眼中泛起一层雾气，竟有点像希望得到肯定的小孩子。
薛青青看着眼前这个身姿颀长却气质清癯的男子，内心泛起一圈涟漪，忍不住想迎着他湿漉漉的目光点头。
“呜呜——汪汪——呜——”
隔壁王唐旧院里传来八年的惨叫声，薛青青仿佛从梦魇中惊醒。
“八年出事了！”
说着，她迅速往那边奔过去，留下怅然的王唐站在原地。
半晌，脸上沾满蛛网灰尘的薛青青终于抱着八年出来了。
王唐立即迎上去，却被她抬手制止。
隔着五尺宽的巷子，薛青青灰头土脸却掩不住清冷的眸色：
“你是谁？”
“王唐。”
薛青青另一只手从背后缓缓抽出来，五指攥着一只细长的龙纹锦盒。
“再问一遍，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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