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那是一场令人炫目的篝火。

        众人围着篝火跳舞，旋转。兴奋的高声呼喊和各式没有定式的调子响彻夜空。

        离众人和篝火不远不近的地方，一男一女席地而坐并肩闲聊。

        “小磨蹭，说吧，找我过来做什么？”

        “找你说话呗。小心眼儿，今天难为你了。堂堂三甲医院骨干医师，现在治个病非但不能讲道理讲科学，反而还得装作能掐会算的巫医。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特别不好受？”长发如瀑的女子用手肘碰了一下身边人的手臂。

        “能好受吗？”男子一开口就是满满的怅然，“我从一个医学院的普通学生，到三甲医院的大夫。受过太多老师的言传身教，教诲鼓励。小磨蹭，不瞒你说，如果不是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我明年本来要去偏远地区支援的。结果这可好，来了这么个史书上都不曾记载的地方，不信科学，只信神灵。你跟人家说伤口已经溃烂，需要及时处理人家不让你动。你要是对着天比比划划念念叨叨，打着神明启示的名号，人家不但让你随便包扎，估计那种时候管人家索要全部身家人家都能给。唉，我恨铁不成钢，我生气啊。相比之下还是你好，神女大人，高高在上。用不着比比划划，整个相思连国君都听你的。真好呀。”

        “切，你这是光看好的不看不好的。”女子深深叹息，“你当真不知道小国君为什么信赖我？那是因为我陪他玩，对他来讲我知道的多，他才愿意听我说两句。你没看前些日子，我感冒发烧，就一天没答应他陪着他，我那里的吃穿用度就少了一半。这两天又给他哄高兴了，才给我恢复了。小国君从小没有父母，养成这么个喜怒无常的性子，相思国的未来并不乐观。这里封闭原始，以往就因为缺衣少药容易死伤百姓。你在这里，治不好谁，也不会有人怪你。可我要是哪天惹那小国君不高兴了，陈鱼，猜猜小国君会让我怎么离开这个世界？”

        “你在胡说什么？我们明明说好了好好活着一起回去！”陈鱼很是生气。

        被唤作“小磨蹭”的初代神女低低一笑，谁也不知道她所思所想。

        正在此时，远处亮起点点火光。随着火光由远至近，可以看到那是一个骑着牛靠近他们的队伍。每隔几人，就有一人执着火把。中间不执火把的人，个个身后都背着一个大包东西。

        陈鱼和小磨蹭见了，不约而同地蹙眉。

        “她这回又去哪儿了？”陈鱼遥遥注视着队伍最前面的那个纤细的身影，神色凝重。

        “她去了东边的海。”初代神女声音饱含担忧，“照她那种做法，不出三年，相思国周边海域的鱼都得被她捞没。”

        “你上次没问出来，她是从哪里穿过来的吗？”陈鱼追问道。

        “没有。她现在对我戒心极重，又有小国君暗地里护着。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她现在召人出海，甚至不会次次请示小国君，小国君那脾气秉性竟然也不追究。陈鱼，别光让我自己想，帮我琢磨琢磨，这女的到底想干嘛？”

        “想干嘛？谁能猜到一个每天只知道网鱼炸鱼的穿越女想干嘛？也不知道她上辈子和鱼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出海捕鱼就用断子绝孙网。话说要不是你磨磨蹭蹭，明明早早就发现她这个人不对劲，还不理会，现在哪轮得到她这么破坏相思的生态。”

        初代神女声音满是懊悔：“我那时候，只觉得她可怜。好端端一个姑娘，穿的破衣烂衫地瑟缩在海边的石头后面，捧着几个贝壳就那么吃生食。那时候，只想让那个可怜的姑娘先有口饭吃。如果我早早就能知道有朝一日她会做出这么多极端的事情，消耗相思，至少，我一定不会给她任何见到小国君的机会。”

        “那以后怎么办？你总不能每次都找人提前守着不让她的人在你划出来的区域捕鱼吧。”

        “明天，我会去见见小国君。”

        “伴君如伴虎，你一定小心。”

        “好，放心吧。他现在还舍不得动我。”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程梦依打了个哆嗦。大雨未歇，山洞里依然湿漉漉的。火把的光昏黄，难辨日夜。程梦依一时居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正处何时。

        她捂着心口，爬出属于她的胶囊。正想靠在什么地方平复喘息，略一侧眸，角落里一个有些昏暗的地方，一些人聚在一起。

        好奇心驱使，程梦依独自走了过去。

        躺在地上的是一个看上去最多只有八九岁的男孩子。孩子闭着眼睛，观其神情似乎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原地驻足一小会儿，就听围在男孩儿周边的人纷纷在劝说一个形容枯槁，体态佝偻的中年渔人。

        “哎呀，我说老八，你家娃子都热成这样了，你倒是让娃儿喝口汤药啊。”

        渔人手里捏着一根狗尾巴草，蹲在男孩儿身侧的位置，闷闷地说：“我娃儿身体好着呢，不用喝药。”

        有人苦口婆心地规劝道：“你家娃儿身体再好，这会儿不也疼着哩，难受着哩。你不乐意给娃儿喝药，让王嫂子给娃儿身上抹抹酒，不也比娃儿干受罪好嘛！”

        渔人抿着嘴，不悦地眨了眨眼，憋出四个字：“娃儿不用。”

        众人跟着干着急：“孩子用不用，你怎么能说的算。娃儿都热成这样了，再不吃药孩儿怕会烧坏了头！”

        渔人似乎被触动，抬起头瞅瞅神态焦急的众人：“我家娃儿喝不得苦药，也受不得旁人碰他。”

        围观众人一听这话气急反笑：“你家娃儿又不是女娃，有什么碰不得。王嫂子若不是差着些辈分，怕是你家娃儿唤她一句奶奶也唤得。哪有那么多讲究，哪能对孩子这般娇惯！”

        “就是。再说哪有药不苦的！这荒僻岛上，有药喝就不错了，你这当爹的怎么这样固执！”

        被人东一句西一句地指责，渔人忽地流出泪来：“吵什么吵什么！”

        渔人把狗尾巴草掷在地上，恨恨地站起来。一开口，眼眶发红：“还不是神官说下个月要将这娃儿带到望星台！不然，谁忍心看着自己的娃儿干受这般苦！”

        渔人话一出，四周寂静无声。

        方才还吵吵嚷嚷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对上彼此那无奈的眼神后，瞬时对这对父子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只见众人默契地向外散了散，然后对着躺在地上的孩子俯首行躬礼，最后一个个不再多言四散而去。

        唯有一名项上戴着条牛骨链的长者停在渔人身边，在他肩上拍了拍表示安慰：“唉……”

        渔人似乎与长者相熟，看到长者后哭得更凶了。

        程梦依看着奇怪，跑去问赵三叔。刚与旁人一起劈好高高一堆柴火的赵三叔抹了把额头的汗：“丫头，你是咱们相思生出的丫头吗？怎么这都不知道。”

        程梦依紧张而尴尬，好在赵三叔并不想深究程梦依的来历和少知：“咱们相思啊，每隔个几百年，总有个大灾大难。如果说，关键时候，总有神女护佑，化灾疏难。那平时，就要靠望星台的国师和神官了。”

        赵三叔正说到一半，方才程梦依找不到踪迹的青叶突然从远而近，匆匆跑来：“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醒来没找到你，就来找三叔了，刚好走到这儿啊，怎么了，急成这样！”程梦依抬手为青叶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青叶看了看赵三叔，握着程梦依的手腕就要走：“三叔，我有些女儿家的事情得跟姐姐说，我们先告辞了。”

        说罢，就真的拉着程梦依往人影稀疏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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