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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寒梅在是在意大利一个叫做索卡亚的淳朴的美丽小镇里找到的那位大师。

        见到这位将近古稀之年的老先生时,她正穿着一件白底碎花连衣裙,按着头顶被风吹得不安分的大沿太阳帽。

        那位大师画板上的梯田在落日下美不胜收——一个典型的意大利绅士穿着黑色的皮靴,她似乎听到了画面里绅士手中除草机发出的嗡嗡的轰鸣声。

        “唔,你说这幅画啊,”

        大师眯起睿智的眼睛,好像陷入了一个让他颇为怀念的的回忆里。

        “那是个年轻人画的,他说这叫水墨画,重意境,见我喜欢,就赠送给我了。”

        大师笑了起来,面带几分欣赏:

        “年轻人里能画出这么富有感情的画作的人已经不多了,看得出来这幅画对那个年轻人意义重大,我征求他意见之后就挂在了自己的画展上。”

        ……

        “他的名字啊,这倒是没有说过,毕竟我和他只是一面之缘。”

        ……

        “他当时看起来吗?唔,我觉得不大好。一个年轻人心里藏的事太多喽。”

        ……

        “我是什么时候见到的他?有好几年了吧,年纪大了,记不清楚喽。”

        ……

        告别那位知名大师的时候,寒梅手里捏着那个大师口中的年轻人的地址,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克制住了自己的颤抖。

        她立刻就订了回程的机票,不顾舟车劳顿,直奔那个她跑了无数个城市才拿到的住址处。

        等从房东处拿到钥匙,到地方后,她反而有些胆怯了。

        接下来可能看到的场景,在这一刻比她面对枪林弹雨时还要可怖。

        那是一个用矮矮的栅栏围起的小院,栅栏被人刷上了白色的油漆,上面挂了两盆长势良好的吊兰,只不过由于长时间没人打理,那吊兰已经没有什么观赏的美感了。

        院子里长了一片鲜红的野玫瑰,有几只已经顺着长势爬满了正对着小路的大铁门。

        推门进去就是一棵柳树,柳树下有一架秋千,秋千旁放着一个摇椅。她耳边仿佛响起,摇椅动起来时吱扭吱扭的声音。

        正对着摇椅的方向是一间卧室的窗户。那个窗户里的房间,应该是一副简单整洁的样子——一张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书桌上的书罗列在一旁,正中央留出好大一块地方,专门用来放置文房四宝。

        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想要将房门打开,明明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她的手却颤抖的几次都对不准那个锁孔。

        好不容易扭开锁,推开门。一切就如记忆的样子,连窗台上放置的那盆多肉都与脑海中的位置不差分毫。

        她缓缓的走到桌前,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书——是博尔赫斯的诗集,书签静止的一页,诗人正在撕心裂肺的吟唱着:

        我相信还有别的,其实都不可信。

        只有你实实在在,你是我的不幸。

        和我的大幸,纯真而无穷无尽。

        书签上的字迹清隽飘逸,再熟悉不过的字体让她的眼眶瞬间湿润:陪你一起看细水长流。

        陪你一起看细水长流,那是他们之间在最纯真的岁月里定下的铭记一生的约定。他们说好相互送对方嫁娶,一人分饰两角,做彼此的伴娘/伴郎和高堂,不论谁先结婚,都把花束扔给另一个人。

        他们要一起度过每一个新年,在除夕的夜晚,万家灯火时,于凌晨新旧交替中,一起倒计时到最后一秒,放一箱最绚丽最热闹的烟花。

        他们要住在很近的地方,等老了,也要一起搀扶着,漫步在海边看日出日落。

        他们相伴着度过了彼此的童年,少年。两人会在无数个无法入睡的夜晚隔着一面墙壁,躺在床上,聊着永远也不会厌倦的,有关未来的话题等待黎明。

        他们相互支撑着,一起度过了最艰难的那些年,原以为还会继续这样陪伴着彼此走下去……

        那人眉眼精致又冷漠,待人总有几分疏离,却在她面前每每笑的温暖舒和。他站在世界里,又隔离于世界之外,带着不自知的忧伤,轻声说着:

        “我的世界太小,你是我皑皑白雪里唯一的亮色。”

        总浸着细雨潮气的青石板路,四通八达的小巷,罩着侍女丹青的暖黄台灯,还有满天星空下海水渐渐漫过暖意还未散去的细沙……

        他们一起经历过的一幕幕,她本觉得自己已经忘记的画面,其实却清晰到每一帧都仿佛发生在昨日。

        那个人啊,她曾将自己世界里的热闹和爱完整的双手奉上,只盼能融化他笑容深处的坚冰和忧郁。然后孤身一人来到这个没有属于她的故事的世界,感同身受他曾经白雪皑皑的内心。

        甘心如怡。

        那个人,哪怕隔着千山万水也舍不得让她哭泣的人啊。她曾无数次看着他躺在摇椅上夕阳下流光溢彩的眸子,怀着最温柔最虔诚的心意,坐在秋千上摇荡到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向上帝做着祷告,祈祷这个世界可以对他温柔以对待。

        这个冬季,还是太冷,唯愿柔软几许,愿世界温柔待你。

        她的阿雪,她的弟弟,她血脉相连的半身……

        “是他?”

        寒梅近乎哽咽的问着脑海中的系统,

        “是他!”

        她的声音隐忍而复杂,就像是担心从一场再美好不过的梦境中苏醒。

        “解释,”

        她硬声说:

        “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阿雪的痕迹,我要解释。”

        头脑中的系统没有任何回应。

        寒梅用一只手狠狠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开门的声音响起,寒梅受惊般的转头望去,一个背着贝斯的男子停在门口,惊讶的看着她。

        寒梅瞬间泪流满面。

        “怎么停下了?苏格兰”

        莱伊越过停在门口的男子,抬眼就看到寒梅站在书桌前静静地流着眼泪,眉目凄婉。

        三个人之间静了一瞬,莱伊扭头犀利的看向走廊尽头,

        “出来。”

        因为好奇跟了寒梅一路的金发黑皮青年缓缓走了出来。

        “波本!”

        寒梅的眼泪一下子就止住了,她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在三个男人面前哭的梨花带雨。

        四个人莫名在这个许久无人居住的宅居门口命运的相遇,只有那个背着贝斯的,名叫苏格兰的温和男子算是社交圈外的人,一同前来的熟人莱伊为双方做了简单的介绍。

        苏格兰融入这个脆弱的社交圈格外的迅速,因为不论波本还是寒梅都对他抱有极大的兴趣。

        “原来苏格兰也是那段时间进入组织的啊,和我差不多呢,真遗憾今天才能见面。”

        波本又熟练地拿出他亲切的笑容交谈,这说明他又想不动声色的打探些什么东西。

        苏格兰意外的好脾气,一点不介意别人意图挖自己老底:

        “真不知道是不是算有缘呢,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

        寒梅安静的看着这个微笑的男人,眉眼和阿雪太像了。但是阿雪从来都是坚硬而脆弱的,最重要的是:阿雪除了对她,不会对其他人露出这么温和包容的样子。

        他不是她的阿雪,哪怕再像也不是。

        一个人的特质与长相无关,那是刻进灵魂的某些东西。只有灵魂才能决定一个人到都是谁。

        寒梅一遍遍对自己说着,但还是不死心的问出了口。

        “苏格兰是代号吧,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呢?”

        寒梅的突然开口让三个男人把目光都投在了她的身上。

        不是不知道,组织里的人,惯会说谎,有些恐怕假身份都有不知道几个了,更何况一个名字。但寒梅就是硬撑着一种可笑的坚持,好像非要亲眼看见内心卑微的期待与祈求,在面前彻底打破才肯罢休。

        苏格兰愣了愣,摸了摸头笑道:

        “绿川光,潘诺小姐可以叫我绿川光。”

        阿雪永远也不会做这个动作,寒梅的心一下子就空了一下。

        她没什么笑意的提了提唇角:

        “哦,绿川光啊。”

        他是绿川光,不是她的寒雪。

        莱伊静静地看着寒梅,视线从头到尾都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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